“清理疫源?”慕卿浔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在咀嚼一个天大的笑话,“你的意思是,这营中上千条人命,都是可以被‘清理’掉的‘疫源’?”
李成被她问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强辩道:“夫人,此乃不得已之举!一旦疫病入城,后果不堪设想!为了京城百万生民,牺牲一处,在所难免!”
“说得好。”慕卿浔点头,“那请问李都尉,若你家中有人染了时疫,你是否也会为了你全家老小的安康,把他一把火烧了?”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李成涨红了脸。
“我的人,已经带来了药材和医官。”慕卿浔不再与他废话,直接下令,“从现在起,此地由我接管。你们的人,继续守住外围,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入。我的人进去救人。”
“不行!”李成想也不想便拒绝,“孙大人的命令是焚营!不是救人!夫人,您没有这个权力!这里是京兆府的辖区!”
“权力?”慕卿浔俯瞰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丈夫在北境浴血,保家卫国。他的军功,换来了‘护国’二字。现在,我要用这两个字,护住他想护的百姓。这个权力,够不够?”
她没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对身后的家将命令道:
“拔刀。”
“唰!”
五十把佩刀同时出鞘,森然的刀光晃得李成和他的兵卒们睁不开眼。
“我再说一遍,”慕卿浔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进去救人。你们,守好营门。若有任何人,敢在我救人之时,往里面丢一支火箭,放一把火,”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论罪,等同通敌。”
通敌!
这个罪名,像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李成的心头。他只是个小小的都尉,奉命行事,哪里担得起这样的指控。他看着慕卿浔,这个女人,根本不讲任何规矩,她直接把事情上升到了叛国的层面。
他不敢赌。
慕卿浔不再看他,翻身下马,径直走向那道简陋的营门。
“开门。”
守门的兵卒看看李成,又看看慕卿浔身后的雪亮钢刀,颤抖着手,拉开了营门的木栓。
一股混杂着死亡、病痛和绝望的恶臭,扑面而来。
营内,是人间地狱。
随行的医官和仆妇们,不少人当场就变了脸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慕卿浔却像是没有闻到一般,迈步走了进去。她的身后,府中医官和几名胆大的仆妇咬着牙跟上。
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倒在路边,气息奄奄。他的母亲跪在一旁,已经哭不出声。
慕卿浔走过去,蹲下身,无视那孩子身上的污秽,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了她的皮肤。
她回头,对身后的医官道:“设隔离区,按病症轻重分开。熬煮清瘟汤,所有能走动的人,一人一碗。把带来的干净衣物和粮食分下去。”
她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套细长的金针。
在周围人惊骇的注视下,她捻起一根金针,刺入了那孩子的穴位。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弥漫的瘴气,照进这片死地时,营地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临时的隔离区已经建好,几口大锅里正熬着药汤,浓郁的药香驱散了部分的恶臭。活下来的人,或喝着热粥,或在医官的指导下照顾着家人。
一夜未眠的慕卿浔,脸上沾着灰尘,嘴唇苍白干裂。她倚在一个临时药棚的柱子上,看着那些重新燃起求生欲望的流民。
一个老者,领着一群病愈的、或是家眷得到救治的流民,走到她面前,“噗通”一声,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活菩萨……您是活菩萨啊!”
哭声与叩谢声,汇成一片。
慕卿浔疲惫至极,却只是摆了摆手。
这一刻,她觉得胸口那块代表着护国府荣耀的印信,终于有了沉甸甸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