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面上断了。”慕卿浔将另一条线索抛了出来,“但查到另一件事。三年前,有一批官造的废弃绸缎,被一个神秘人买走,送进了皇陵。”
谢绪凌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皇陵?”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重逾千斤。
“送到了一位守陵的‘贵人’手上。”慕卿浔盯着他,“赭土,可以入药,也可以制成特殊的颜料。废弃的‘雨过天青’绸缎,可以做什么?”
谢绪凌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有人在皇陵里,用赭土和绸缎,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慕卿浔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而这件事,很可能与十年前的西境之乱有关,与护国府满门的忠魂有关。”
谢绪凌的身体绷紧了。
“皇陵是禁地。”他说。
“我知道。”
“守陵的‘贵人’,是皇室宗亲。”
“我也知道。”
“你想让我去查?”谢绪凌问,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荒谬,“我今天刚被皇帝猜忌,你现在让我去碰皇陵?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不是让你去查。”慕卿浔说,“是让你去‘看’。”
“看什么?”
“每年冬至,皇帝都会派一名亲信重臣,代天子去皇陵祭祀先祖。”慕卿浔缓缓说道,“往年,这个人选不是太傅林文正,就是几位德高望重的宗室亲王。但今年,你觉得会是谁?”
谢绪凌沉默了。
他明白了。皇帝需要平衡,需要制约。于谦入主兵部,是他抛出的第一颗棋子。那么,派他这个手握兵权、又刚刚顶撞了文官集团的“孤臣”去皇陵,这个最神圣也最敏感的地方,既是安抚,也是敲打。
更是试探。
“皇帝会让我去。”谢绪凌说,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会的。”慕卿浔肯定了他的判断,“这是一个机会。唯一能光明正大进入皇陵,接触到那位‘贵人’的机会。”
“然后呢?”谢绪凌反问,“我见到了他,然后问他,你是不是拿赭土和绸缎伪造什么东西了?你是不是害死我父亲的幕后黑手?”
他的话里,带着浓重的自嘲。
“我不需要你问。”慕卿浔说,“我只需要你带一样东西进去,再带一样东西出来。”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推到谢绪凌面前。
“这是什么?”
“西境特有的‘火浣砂’。无色无味,混入香烛之中,只有一个时辰的效力。但凡接触过赭土的人,皮肤沾染上此烟,半个时辰内,遇水便会显出淡淡的红色印记。”
谢绪凌看着那个纸包,仿佛看到了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你要我带出来的,又是什么?”
“那位‘贵人’用过的任何一件东西。”慕卿浔说,“一方手帕,一个茶杯,甚至是他掉的一根头发。”
“你疯了。”谢绪凌说,“这是在拿整个谢家,还有护国府十万大军的性命做赌注。”
“不赌,就是等死。”慕卿浔针锋相对,“李彦不会罢休,朝堂上的豺狼不会放过你。皇帝的刀鞘还没找到,他会一直磨你这把刀。今天你能驳倒一个李彦,明天呢?”
大堂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谢绪凌,”慕卿浔的声音压得更低,“你以为你今天在朝堂上赢了吗?你没有。你只是从一个浅坑,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坑。你成了皇帝手里最好用的,也是最适合舍弃的棋子。”
“你我,还有死去的那些人,都已经是棋子了。唯一的区别是,我们要做持棋的人,还是被碾碎的棋子。”
谢绪凌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彻底凉透的茶水,水面倒映着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许久,他伸出手,将那个油纸包收进了自己袖中。
“慕卿浔。”他开口,声音沙哑。“如果我回不来,护国府的兵,就交给你了。”
慕卿浔站起身,没有回答。
他转身向外走,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
“别死,”他说,“我讨厌麻烦。”
门被关上,隔绝了屋外的寒风。谢绪凌独自坐在堂中,袖中的那个纸包,冰冷如铁,又滚烫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