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远听不出她话里的意味,只当她是接受了。“夫人谬赞。我等商人,小本经营,也只能尽这点绵薄之力了。当然……”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若是能有长久的章程,又是另一说了。比如,朝廷若能体谅我等的难处,将漕运的几条专线,或是两淮的盐引,交由我们来打理。那我张家便是砸锅卖铁,也定要为将军分忧。别说十二万石,便是二十万石,老朽也能给夫人凑出来!”
图穷匕见。
他要的不是粮价,是专营权,是朝廷的政策。
慕卿浔终于有了动作。她站起身。
“张家主的难处,我明白了。”
张文远一愣。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术,准备和她讨价还价,耗上几天几夜。可她就这么站起来了。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夫人这就要走?”
“是。”慕卿浔回答,“三百石陈粮,就不必了。北境的将士和百姓,还不至于吃这些。张家主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张文远僵在原地。他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不出的难受。他看不懂这个女人。按理说,她应该求他,或者威胁他。可她什么都没做。
他快步跟了出去,一直送到门口。
“夫人,此事……并非没有商量的余地……”
慕卿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那些高大的粮仓。
“不必了。张家主的粮食,很好。”她说完,便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隔绝了张文远探究的视线。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黑石仓。
一名亲卫在车厢内低声问道:“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这张家软硬不吃。”
慕卿浔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马车走出了很远,她才开口。
“派人盯着黑石仓。”
“是。”
她又说:“把张文远刚才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记下来。”
“记下来?”亲卫有些不解。
慕卿浔睁开眼,车厢内光线昏暗,她的轮廓却很清晰。
“对,记下来。连同他的名字,他捐三百石陈粮的‘慷慨’,他想要的盐引和漕运专线,都写成布告。”
亲卫心头一跳。“夫人的意思是……”
“印一万份。”慕卿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明天日出之前,我要扬州城内外,每一处人多的地方,都贴上这份布告。”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就以靖北将军府的名义。”
亲卫的呼吸都停住了。
这不是谈判。这是宣战。
慕卿浔看向窗外,黑石仓的轮廓已经消失在远方。
“张家的粮,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