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队长?”张晓武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站我们宿舍门口,是要搞突然袭击吗?
“嘘。”林业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小声点。
他侧过头,朝宿舍里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极低:“怎么样了?”
张晓武心里一暖,瞬间明白过来。
大队长根本就没信燕飞那套鬼话,他一直就没放心!
“刚做噩梦了,叫了一声,现在醒了,不敢睡。”
张晓武言简意赅地汇报情况。
林业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行了,你回去睡吧,剩下的交给我。”
他拍了拍张晓武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赞许。
“心思挺细,是个好兵。”
说完,他便推门走进了宿舍。
燕飞瞪着天花板胡思乱想,冷不丁看到一个黑影走到自己床边。
吓得他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谁?”
“我。”
熟悉的声音,让燕飞紧绷的神经瞬间一松。
但紧接着,一股无地自容的羞耻感涌了上来。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光着膀子,在床边站得笔直。
“大队长!”
林业没开灯,只是借着月光打量着他。
“做噩梦了?”
燕飞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脖子根。
他想否认,可看着林业的眼睛,所有狡辩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报告!我……我给咱们队丢人了!”
燕飞的脑袋耷拉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承认自己害怕,比让他去冲锋陷阵还难。
“丢人?”林业轻笑了一声。
“我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时候,回来吐了两天,一个星期没睡着觉。跟你比,我是不是该直接退伍了?”
燕飞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在他心里,林业就是无所不能的魔鬼教官,是战无不胜的兵王中的兵王。
他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男人,和吐了两天的软蛋联系在一起。
林业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那种剥夺生命的感觉,会像烙在你的心里。有的人被这个烙印压垮了。有的人扛过去了,心里的疤痕渐渐就痊愈了。”
“让你去看医生,不是觉得你软弱,也不是觉得你丢人。而是要让你学会怎么面对这块疤,怎么让它结痂,而不是让它溃烂流脓。”
林业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别人的事。
“战场上活下来的,不一定是最强的,但一定是要懂得如何给自己疗伤。身体的伤口,卫生队能治。心里的伤口,只能靠你自己。”
燕飞沉默了。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眼前这个魔鬼教官,也有如此一面。
可这些话,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他无处所放的胸膛。
原来……大家都一样。
原来,兵王也不是天生就是铁打的。
心里的那股子执拗和恐慌,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
“谢谢大队长……我明白了。”良久,燕飞闷闷地说了一句。
“明白就好。”林业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
“对了,我帮你申请了个二等功,报告已经递上去了。”
“二……二等功?”
燕飞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那可是二等功!
和平年代,一名士兵能拿到的最高荣誉之一!
他做梦都想拿个功勋,回去跟他那个当了一辈子兵的老爹炫耀!
可他从没想过,这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猛烈!
这人生的大起大落,也太刺激了!
“你小子,第一次实战就干掉了持枪悍匪,没给龙脊山丢脸。”
林业的嘴角勾起一个难得的弧度。
“这个二等功,就当是你这次的精神损失费了。”
“现在,能睡个好觉了吗?”
“能!保证能!”
燕飞激动得原地蹦了一下,脑袋差点撞到上铺的床板。
“谢谢大队长!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咧着嘴傻笑。
“行了,早点睡。”林业摆了摆手。
“养足精神,明天还得魔鬼周的训练呢!跟不上,照罚!”
说完,林业转身带上门,消失在了黑暗中。
宿舍里,燕飞坐在床边,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在月光下轮廓分明的手。
就是这双手,在几小时前,扣动扳机,终结了一个生命。
也正是这双手,为他赢得了一枚沉甸甸的二等功勋章。
他忽然明白了,害怕并不可耻,记忆也不会消失。
他摸了摸依旧在狂跳的心脏,感觉那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不就是噩梦吗?
来啊!
老子可是立了二等功的英雄!还怕你个死人脸?
他一头栽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不到十秒钟,震天的鼾声就再次响彻了整个宿舍。
这一次,他睡得无比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