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的瞳孔骤然收缩。
叶川的眼神也终于变了,他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死死盯住了驾驶座上那个司机的后脑勺。
叶川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幻境的主人,对这些“角色”了如指掌。
这辆公交车,这些乘客,这条路线……或许,就是幻境主人自己,曾经无数次乘坐过的。
他们正活在敌人的记忆里,而这里,显然是幻境的中心地带。
公交车摇摇晃晃,像是漂在水上的一叶孤舟。每一次颠簸,都让杨旭的心跟着颤一下。
车窗外的景象逐渐荒凉。高楼大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平房和连片的农田。
最后,连农田也变得稀疏,只剩下光秃秃的黄土地和偶尔一见的枯树。
车厢里的人,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这种变化。他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为菜价、为孩子的成绩、为一场无关紧要的球赛而争论不休。
终于,公交车在一块孤零零的站牌前停下。这里甚至算不上一个正经的站台,只是在路边立了根铁杆。
“终点站,河湾村到了。”
司机声音响起,车门打开,一股灼热的浪潮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水分的燥热,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车厢里的浑浊空气死死地挡在外面。
叶川先一步下了车,杨旭跟在他身后,脚一沾地,就被烫得龇牙咧嘴。
“嘶……这什么鬼地方?”他小声嘟囔着,看着自己鞋底沾上的黄土。
公交车在他们身后关上门,没有片刻停留,调转车头,沿着来时的路“嗡”地一声开走了,卷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
城市里的喧嚣,车厢里的嘈杂,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尖锐的、不知名虫子的鸣叫声,在滚烫的空气里振动,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里的景象清晰得过分。
天空是那种毫无杂质的蓝色,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白色火球,炙烤着大地。远处的土路,近处的裂纹,甚至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都在阳光下分毫毕现。
这种清晰,带着一种诡异的压迫感,让人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保持着清醒,连一丝昏沉的念头都无法产生。
杨旭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种不适感。他发现自己的记忆没有任何缺失,从进入幻境到坐上公交车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叶老师,我们现在怎么办?”他凑到叶川身边,压低了声音,“这地方……感觉不对劲。”
叶川没有回答。他正打量着这个所谓的“河湾村”。
几排土坯房,墙皮在烈日下晒得开裂,歪歪扭扭地排列着。村口有一棵老槐树,枝叶稀疏,几个穿着粗布衣衫的老人正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无神地望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走,去问问。”叶川抬脚,朝着村口那棵槐树走去。
杨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心里七上八下。
他们走到槐树下,几个乘凉的老人闻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在两人光鲜的衣着上打了个转,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外地来的?”
“老乡,打听个事儿。”叶川的语气很平和,脸上甚至带着点笑意,“我们兄弟俩是来旅游的,想找个地方住几天。看村里好像挺热闹,是有什么喜事吗?”
叶川用词很谨慎,没有提“诡异”,只用了“热闹”这个词。
听到“住几天”,老人们没什么反应,可一听到“热闹”和“喜事”,那几个原本无精打采的老人,浑浊的眼珠里,不约而同地亮起了一点诡异的光。
“你们是为了河神大人来的?”最年长的那个老人追问。
“我就说嘛!”另一个老人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河神大人的威名,早就传到外面去啦!”
“河神?”杨旭没忍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对!就是河神大人!”
这两个字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几个老人瞬间来了精神,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生怕自己落后了半句。
“我们河湾村能有今天,风调雨顺,全都是河神大人的保佑!”
“三天后!就是祭典的大日子!到时候要把最好的祭品献给河神大人!”
“你们来得可太巧了,正好能亲眼见证河神大人显灵!”
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语气,都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仿佛那个素未谋面的“河神”,就是他们生命中唯一的光。
叶川安静地听着,从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三天后,祭典,祭品。
他正想再问问关于“祭品”的细节,村子深处忽然走来几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短打,腰间鼓鼓囊囊,太阳穴微微隆起,走路的姿势沉稳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