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养个孩子?还是个女孩?”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随时都可能死在场上!在这里养一个孩子,是对她,对你老婆最大的不负责!”
“她是什么时候怀孕的?你怎么没跟我讲?性别都测过了,你真打算留下来??”
壮男人语速极快的说了很多,却没得到任何想要的答案,到最后眼神中都带了无力,喃喃自语。
“……你知道这意味着她们要承受的。”
但精瘦男人依旧没有看这个为自己百般劝诫的友人,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那个陶瓷小人上,像是看着整个世界。
“我老婆很想要个孩子。”
“我也很想。”
他的声音很稳,没有丝毫的动摇。
“我会拼了命保护好她们。”
“我不想我们到死,都带着遗憾。”
蒋典听得眉头紧锁,他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这种近乎疯狂的逻辑,忍不住上前一步:
“可是……这代表着你最爱的人,以后要面对的可能全是痛苦和残忍。”
他试图用一种理性的、他自认为无比正确的逻辑去劝说:“你这是在用你的希望,去赌她们的一生。”
精瘦男人终于抬起头。
但他没有看蒋典,而是望向了集市尽头那片灰蒙蒙的、被烟尘笼罩的天空。
他的眼神很平静,是一种做出了选择之后,便不再回头看的平静。
“没有希望的人生,”他轻轻反问。
“就不是痛苦和残忍了吗?”
……
叶川全程沉默着。
他看着那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而赌上一切的男人。
看着那个因为无法理解而焦急劝说的少年。
看着这个荒诞、扭曲,却又真实得令人心悸的逻辑。
对与错的界限,在这里,早已被碾碎,模糊不清。
这是一种选择。
一种身在深渊,却偏要选择抬头仰望星空的权利。
哪怕那片星空,也许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
蒋典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将那个歪扭的陶瓷小人层层包裹起来,放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气氛僵硬得如同凝固的铁水。
集市的喧嚣还在耳边,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最终,是那个魁梧男人,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目光从自己已经有些失了魂的朋友身上移开,缓缓落在了叶川的脸上。
“你们呢?”
他的声音沙哑,很明显也并没有多少闲聊的兴趣,甚至说情绪也很差,此次开口也仅仅是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
“来集市,你们就没什么想换的东西吗?”
叶川的视线微微顿住,然后扫过周围的地摊。
生锈的铁器,干瘪的药草,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零件……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股为了活下去而拼凑出的狼狈。
“我们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人。”
他的声音很平淡,叶川是无比清楚这里是幻境的,也无比清楚所有一切都是虚假的,陷入在里面,陷入在这些情绪里面只会让他乱了阵脚。
但他的平静却让魁梧男人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男人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有些悲哀的表情。
他像是叹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样啊……我替他把刚才没说完的话告诉你吧。”
“在这里,无论你想做什么事,能靠的,都只有缘分。”
“一个普通人,光是活着,就得拼上全部的力气了。”
“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事,去找别的东西。”
他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疲惫。
叶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里的坚持,让魁梧男人喉咙里滚动了一下。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空洞。
“给你讲个事吧。”
“之前,有一次进行武者天赋测试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姑娘。”
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罕见的柔和,但转瞬即逝,被更深的阴郁所取代。
“但后来,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一堆白骨了。”
“那段时间,我像疯了一样找她,问遍了所有我认识的人,翻遍了每一个角落。”
“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个鬼地方,每天都在死人。今天还跟你说话的人,明天可能就成了一滩肉泥。找人?太奢侈了。”
“她就死在我找到她的前一天,被一群亡命之徒当做泄愤的工具。”
“我无比痛恨,但也必须确认,即使这样,这依旧是我与她的缘,只不过是孽缘,也是最后的缘。”
叶川微微一僵,这里的人都太鲜活了,他们有自己独立的故事,自己的苦楚。
似乎跟他出现的那个幻境差别特别大,那个幻境明明漏洞百出,僵硬无比,但这里为什么如此真实……为什么这里有如此真实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