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的公文和佛子的批注,同时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钦天监选的是三个日子:八月初六、九月十二、十月初八。俱是黄道上吉,宜嫁娶、出行、迁徙,连时辰都算得妥帖,
说是“天喜照命,红鸾星动,主夫妻和顺,邦交稳固”。
而另一张素笺上,是林清玄亲笔写就的批语,字迹清峻,力透纸背:
“三公主璇玑,八字带煞,命宫犯冲。若择吉日完婚,非但不能化解,反会引动煞星,冲撞国运。臣观天象,查历书,唯七月初三,乃三破日,破军当值,煞气最盛。以此日送嫁,以毒攻毒,可将其命中之煞引出,远离中土,转嫁他方。于公主而言,虽路途多舛,却能保性命无虞;于国而言,则可卸此灾星,边疆或可宁靖。”
最后还有一行小字:“此日大凶,诸事不宜,尤忌嫁娶。然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法。取舍之道,唯圣心独断。”
皇帝看着这两份截然不同的建议,沉默了良久。
钦天监选的是体面,是邦交的颜面。
而林清玄选的……是彻底割裂,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驱逐。
皇帝想起璇玑做的那些事——买凶杀人,对象还是林清玄和他的心上人;
想起朝野上下那些关于她败坏皇室名声的议论;想起自己因为她而不得不对林家做出的巨大补偿……
这个女儿,早已不是掌上明珠,而是烫手山芋,是皇室之耻。
“传旨。”皇帝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和亲之日,定于七月初三。一切仪仗,按公主规制,不可简慢。但……不必大肆庆贺,送出京城即可。”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告诉鹂妃,让她好好给公主准备,这一去……怕是难再回了。”
圣旨传到后宫时,鹂妃正在给璇玑清点嫁妆。
听到“七月初三”这个日子,她手中的玉如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三破日……”鹂妃脸色惨白,喃喃道,“这是……要我的璇玑去死啊……”
她猛地抓住传旨太监的袖子:“公公!这日子是谁定的?!是不是皇后?!是不是林家?!”
太监挣开她的手,垂眼道:“娘娘慎言。这日子……是元觉佛子亲择,陛下御笔钦定。”
佛子--林清玄!
鹂妃踉跄一步,扶着妆台才站稳。她忽然惨笑起来:“好……好一个佛子!好一个以毒攻毒!他这是恨毒了璇玑,连个体面都不肯给啊!”
可圣旨已下,无可更改。
鹂妃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往嫁妆里又塞了几十张银票、几件压箱底的首饰。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璇玑本人得知这个消息时,反应却出奇地平静。
她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张依旧美丽却憔悴的脸,忽然笑了。
“七月初三……诸事不宜,大凶之日。”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林清玄,你就这么恨我?连个好日子都舍不得给我?”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也好……”她低声道,“反正这日子,嫁给谁,嫁去哪里,于我而言,又有何区别?”
她抓起妆台上那只原本准备留着傍身的金钗,狠狠摔在地上!金钗断成两截,宝石四溅。
“既然你们都不给我活路……那大家,就都别想好过!”
七月初三,转眼即至。
这一日,天阴沉得厉害,闷雷在云层里滚动,却始终没下一滴雨。
送嫁的队伍从宫门出发,仪仗齐全,却莫名透着一种萧索。
红绸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乐队的吹打声也有气无力。
璇玑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盖头,坐在轿中。她的手死死攥着嫁衣的布料,指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