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湿气顺着石板路蔓延,空气中浮动着泥土与草木初醒的气息。
院子里一株老梨树开了花,细碎的花瓣随风飘落,落在晾在院中竹竿上的旧衣上,也落在那口用来接雨水的陶瓮里。
这是张起灵为了让黑瞎子养好伤特意租的小院。
屋内,黑瞎子靠在床头,肩上的伤仍隐隐作痛。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一道尚未愈合的红痕。
阳光从窗棂间斜照进来,映在他半边脸上,光影分明。
他眯着眼,看着不远处正在烧水的张起灵。
那人依旧一身黑衣,布料粗粝却整洁,袖口磨了边,却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动作极稳,添柴、吹火、提壶,每一个动作都像经过千百次打磨。
水开了,他取出一个粗陶碗,倒入热水,又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小撮褐色草药,轻轻撒入。
“你又拿那些不知道哪山采的野药?”黑瞎子皱眉,“我说哑巴,我不是试验品。”
“止血,生肌。”张起灵端着碗走来,声音低而平,“你若不信,可以不喝。”
“我信你还不行吗?”黑瞎子嘟囔一句,还是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小口啜饮。
药味苦涩,却带着一丝回甘。
他抬眼看向张起灵,见对方正盯着自己肩头因昨夜翻身蹭破的结痂,眼神微沉。
“别看了,就蹭了一下,死不了。”他笑。
张起灵没应声,转身去柜子里翻找纱布和药粉。
片刻后,他走到床边,轻轻托起黑瞎子的右臂,小心地解开肩头缠绕的布条。
旧伤裂了口,渗着血丝。
“你怎么连睡觉都能把自己弄伤?”张起灵语气依旧平淡,可指尖却格外轻柔。
“我这不是不小心嘛。”黑瞎子仰头靠在墙上,目光落在张起灵低垂的睫毛上,“瞎子,以前伤了,以前伤了也没这么矫情。”
张起灵顿了顿,没抬头,只低声说:“以后不会了。”
五个字,轻如落叶,却让黑瞎子心头一颤。
哑巴他什么意思?
黑瞎子忽然觉得这屋子太小,小到容不下他翻腾的心事。
他猛地抽回手臂,笑了一声:“哎哟,再这么伺候下去,我都要成废人了。你可是道上的北哑,现在天天给我端水喂药、包伤换布,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我不在乎。”张起灵重新包好伤口,系好布结,抬头看他,“我现在在乎的是你能不能好好养伤。”
面对张起灵的直球,黑瞎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别过脸,望向窗外。
梨花飘进窗台,落在他的被角上。
他伸手拂去,声音低了几分:“……你何必这样。”
“瞎。”张起灵站起身,将药碗收走,“你知道的。”
黑瞎子心头猛地一缩。
他知道张起灵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但他近期的每一个举动都让自己有点不知所措。
他曾经心中暗自期盼着,希望这个人能够与他产生相同的情感共鸣。
然而,现实却让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张起灵此刻的模样,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使得他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就好像原本那个如同冰山一般冷酷、与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的人,突然间像是被什么教会变得开窍了起来。
这种变化让他既惊喜又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