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孔洞,细微到几乎不存在。
它藏在繁复的纹路之下,藏在历史的尘埃里,若不是清水的洗涤和她全部的专注,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庄若薇将铃铛放回托盘,拿起另一枚印记被抹去的铃铛。
她用同样的方法,将其浸入水中,再用棉布仔细擦拭。
她检查着那片被完美处理过的区域,每一个角落,每一丝缝隙。
没有。
这边没有任何异样。
这说明,这个孔洞是爷爷特意留下的。是留给她的。
庄若薇回到桌前坐下,她没有再碰那对铃铛。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桌面上自己带来的那些工具。
她需要等待。
等她要的那些新工具送来。
这个过程,是一种煎熬。她不知道房间里是否有监控,也不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是否都被记录分析。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得和一个正常的,准备开始一项艰难工作的匠人一样。
大约半个小时后,门上的小窗口被敲响了。
“笃,笃笃。”
庄若薇站起身走过去。
窗口拉开,外面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他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
一个沉重的工具箱被递了进来。
“你要的东西。”
庄若薇接过来,箱子很沉。
“检查一下,看有没有遗漏。”
庄若薇将工具箱放到桌上,打开。
里面是她清单上列出的所有东西,从各种型号的微型刻刀,到不同材质的打磨膏,
甚至还有一小瓶成分不明的化学试剂。所有工具都是全新的,闪着金属的光泽。
“东西都对。”庄若-薇对着窗口说。
“好。”
窗口外的男人点点头。
“从现在开始,七天倒计时。”
说完,窗口“啪”的一声被关上。
庄若薇站在原地,听着门外远去的脚步声。她没有立刻去动那些新工具,也没有去看那对铃铛。
她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浓密的树林,金属栅栏将外面的世界分割成一块块的黑色。
她又走到画架前,手指再一次抚过那朵梅花刻痕。
爷爷。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她在房间里站了很久,直到自己的心跳彻底平复下来。
然后,她关上了房间的灯。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在黑暗中,人的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她不确定这栋楼里有什么样的监控设备,但关闭光源,总是最保险的做法。
她摸黑走到桌前,凭借记忆,准确地拿起了那根乌黑的听骨针,和那枚有孔洞的铃铛。
她走到房间里最黑暗的角落,蹲下身,将身体蜷缩起来,用后背对着门口和窗户的方向,形成一个视觉上的死角。
她将铃铛放在地上,左手扶稳。
右手握着听骨-针,深呼吸。
她将针尖,对准了那个细微的孔洞。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探了进去。
针尖进入孔洞,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里面是空的。
她将听骨针继续向里探。大约进去了半寸左右,针尖触碰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不是金属,也不是陶土。
那是一种带着韧性的触感,像是一张被卷起来的,极薄的纸,或者布。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她不敢用蛮力,只能用针尖,极其轻柔地,尝试着将那个东西向外勾带。
这是一个比修复文物更精细的工作。
针尖在狭小的空间里,一点一点地拨动。
她能感觉到那个卷起来的东西,在她的拨动下,开始向洞口移动。
她的额头渗出了汗。
终于,她感觉针尖勾住了一个小小的边缘。
她稳住呼吸,手臂肌肉绷紧,用一种恒定的,不差分毫的力道,缓缓地,将听骨针向外抽。
一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深褐色的小卷,被带了出来。
它实在是太小了,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
庄若薇立刻将它攥在手心,然后迅速起身,将铃铛和听骨针放回原位。
她摸黑走到床边,脱掉鞋子,和衣躺下,将被子拉过头顶。
在被子里这个绝对密闭和黑暗的空间里,她才敢摊开手掌。
那个小卷,静静地躺在她手心。
她用另一只手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卷的边缘挑开。
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它展开。
那是一小片经过特殊处理的蚕丝,薄如蝉翼,却韧性十足。
在丝帛之上,用一种不知名的颜料,写着一行比蚂蚁腿还细的字。
借着从被子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光,庄若-薇辨认着上面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