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雪鸮”基地的日常，与“日常”这个词本身所蕴含的温馨平淡相去甚行。这里的每一天，都像是紧绷到极限的琴弦，在断裂的边缘发出细微而危险的嗡鸣。而这根琴弦的调音师，或者说，唯一的听众，便是林默。
基地的“清晨”是在精确到纳秒的时刻降临的。人造光源模拟系统会缓缓提升亮度，从深邃的午夜蓝过渡到柔和的晨曦白，整个过程耗时不多不少，恰好十七分三十六秒。这是林默设定的参数，一个能最大程度避免刺激他敏感神经系统的数值。
但今天，有一个变量打破了这份精准。
早餐时间是七点整，误差不允许超过三秒。
当赛斯被生物钟唤醒，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走进餐厅时，林默已经坐在了餐桌的一端。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份标准的C-7型营养膏，浅灰色，糊状，盛放在一个洁白的方形餐盘里，餐盘的边缘与桌沿的距离是精确的二十厘米。
赛斯的餐桌礼仪则简单粗暴得多。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拿起几乎是直接从合成机里“打印”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食物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嘴里塞。那是一种高热量的压缩食物，味道比木屑好不了多少，但能迅速补充体力。
餐厅里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赛斯毫不掩饰的咀嚼声。
“我说，”赛斯含糊不清地开口，嘴里还塞满了食物，“你每天就吃这个？这玩意儿尝起来就像是……混合了沙子的机油。”他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做了个夸张的干呕表情。
林默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而一丝不苟。他没有看赛斯，视线落在自己的餐盘上，声音平淡无波：“C-7型营养膏，配方包含维持成年男性每日所需全部微量元素、维生素及蛋白质，能量转化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七，吸收过程无任何冗余废物产生。高效，纯粹。”
“高效得像毒药，”赛斯嘟囔了一句，又拿起一块食物，“就没有别的了？比如……烤肉？或者随便什么，只要是‘真正’的食物。”
他特意加重了“真正”这个词的发音，眼神里带着一丝废土居民对旧时代美食的遥远向往。
林默终于抬起冰蓝色的眼眸，看向他。那目光平静得如同极地的冰湖，不起一丝波澜，却让赛斯本能地感到一丝寒意。
“数据库中存有超过三百万种菜肴的烹饪流程，”
林默陈述道，“但有机物打印机需要消耗大量储备能源和稀有生物材料。基于成本效益分析，非必要情况下，不予启用。”
赛斯撇了撇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知道跟林默争论“效益”是毫无意义的。
这个人的思维模式就像一台精密的超级计算机，一切行为都基于最优化和逻辑判断，没有丝毫冗余的情感和欲望。
就在这时，基地内部通讯系统发出轻微的“嘀”声。
一个温和的人工智能女声在餐厅响起：“管理员，【嫦娥】请求通讯接入。”
赛斯的咀嚼动作停了一下，他看到林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这是他来到“雪鸮”之后，第二次见到林默流露出类似“情绪”的反应。
第一次是他听到那架名为“虎鲸”的飞行器时。
赛斯好奇地看着林默，他颇为好奇林默这种似乎完全和世界隔离的人居然和其它人会有联系。
林默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将最后一口营养膏送入口中，用餐巾再次擦拭嘴角，然后才抬起手，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手势。
凌枢的全息投影出现在餐桌的另一端。他穿着熨帖的黑色作战服，身姿挺拔，浅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
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
他似乎正身处一个同样充满金属质感的舱室内，背景是飞速掠过的数据流。
“IA，”凌枢的声音温润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权威感，
“关于上次提到的‘高天之鲸’残骸回收计划，技术部门提交了三套方案，我个人倾向于风险系数最低的B方案。”
他的目光在赛斯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赛斯感觉像是被一台高精度的扫描仪从里到外彻底分析了一遍，连骨头缝里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赛斯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林默依旧坐着，他的视线与凌枢的投影平齐，声音冷淡而清晰：“报告已收到，将在二十四小时内完成审核。关于回收计划，B方案虽然风险最低，但回收完整度只有百分之七十三，无法获取核心飞行日志。我坚持A方案。”
“A方案需要你本人亲自离开‘雪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