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女儿凝视林军的模样,再看看病床上那个虽然勇敢但出身低微、浑身绑着绷带的小伙子,心中的不满几乎无法遏制。
“小雨,看也看过了,我们回去。让林军好好休息。”
徐团长站起身,语气是不容商量的命令。
“我不回去!”徐小雨突然转过身,背对着林军,面对父亲,胸膛微微起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爸,我有话要跟你说!我想……等林军好了,我想……我想调到这边来工作,就在林家寨大队也行!”
这话一出,整个病房瞬间寂静。
高原倒吸一口凉气,陈大福也惊得忘了自己的腿疼,张大了嘴巴看着徐小雨,又偷偷瞟向脸色瞬间铁青的徐团长和林军。
林军自己也愣住了,他没料到徐小雨会这么直白地在此时此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心里先是剧烈的悸动,随即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和不安。
“你……你说什么?!”徐团长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石破天惊的话震住了,声音都有些变调,“调到林家寨?你疯了吗!你是古文物的高材生,前途无量!你要调到这个穷乡僻壤来?你来这里干什么?种地吗?”
“县城要开一个博物馆,我可以去博物馆上班!”
徐小雨喊道。
就因为……因为他?”
他指向林军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没错!就因为林军!”
徐小雨豁出去了,泪水再次涌出,却是为了抗争,“他救了我的命!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他挡在我前面!他是个英雄!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和他在这里,我踏实!什么前途,我不稀罕!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胡闹!”
徐团长猛地一拍床头柜,桌上的水杯都震得一跳。他额头青筋暴起,怒火让他几乎失去理智。
“你懂什么?!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你这样拿自己的前程和人生开玩笑!你知道这里是什么条件?他是干什么的?他……”
他后面的话几乎要冲口而出,但看到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到极点的林军,以及高原和陈大福极度尴尬的表情,他终究是强行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但那未尽的含义——“他配不上你”——如同寒冰一样塞满了整个病房。
“我不管!我就认定他了!”
徐小雨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倔强,“我就觉得他好!哪里都好!”
“你给我住口!”
徐团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现在,立刻,跟你妈回家!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来医院了!”
徐小雨的母亲赶紧上前拉住女儿,低声劝慰着,又为难地看向丈夫和病床上的林军,对林军投去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
徐小雨被母亲半拉半推着往外走,她一步三回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林军,眼神里是控诉,是不甘,更是绝望的爱恋。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哭声和拉扯声,但病房里压抑的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窒息。
高原和陈大福大气都不敢出。陈大福偷偷用手肘捅了捅同样手足无措的高原,用眼神示意:这……这咋整?
高原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徐团长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难看得吓人。
他烦躁地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手指有些颤抖地点燃。烟雾在寂静的病房里缭绕,气氛冷得像冰。
终于,徐团长深吸了几口烟,狠狠地将剩下半截摁灭在铁质的床头柜边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小点。
他转过身,看着病床上一言不发、眼神望向窗外某处的林军,语气复杂地开口,不再是暴怒,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军同志,你好好养伤。你的功劳,组织不会忘记,我个人也永远感激你救了小雨的命。”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语气加重,“但是!年轻人在感情上容易冲动,一时感动就当作天长地久。小雨还小,还不懂事,说的话当不得真。她是军人家属,前途要紧,她的未来……不该局限在这里,不该被一些……不够成熟的想法所束缚。你是个明白人,也是个有担当的汉子,应该懂得其中的道理。等你伤好了,该做什么做什么,保护好村里的文物,修好通往山外的路。其他的……不要多想,更不要多想小雨说的话!这对你,对她,都好!”
说完这番分量极重,几乎等同于“警告”与“划清界限”的话,徐团长不再看林军的表情,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病房,没再多停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