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吆喝着牲口,扶稳了犁杖。
女人挎着篮子,跟在后面点种覆土。
青年们则穿梭其间,用他们敏锐的观察力检查着播种的深度和均匀度。
拖拉机巨大的轰鸣声、牲口的嘶鸣、人们的吆喝和说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充满希望与力量的垦荒交响乐。
林军没有站在地头指挥,他抄起一把铁锹,也加入了翻地的行列。
冰冷的泥土沾满了他的裤腿和鞋子,粗糙的锹把磨砺着手掌,每一次用力的挖掘和翻动,都让他感觉身体里那股憋闷的浊气在一点点排出,取而代之的是脚踏实地的充盈感。
“小军!歇会儿吧!您这身子刚好利索!”
一个老农关切地喊。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舒坦!”
林军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咧嘴一笑,露出被寒风吹得有些皲裂的嘴唇。
他看到不远处的陈大福正和一个新来的小村民比赛谁翻得快,大呼小叫,笨拙的动作逗得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高源开着拖拉机从他身边经过,特意放慢了速度,探出头喊:“感觉怎么样?这老伙计的劲儿可比咱们去年扛大木头省力多了吧?”
村民笑着挥挥手高声喊道:“省力是省力,就是动静太大,吵得慌!还是你这铁牛好,力气大,嗓门也大!”
又是一阵哄笑。
中午吃饭,大家围坐在新搭建的简易窝棚前。
女人们抬来了热气腾腾的杂粮馒头、大锅炖的酸菜粉条,还有一大盆新挖的野菜蘸酱。
条件依旧艰苦,但每个人都吃得格外香甜。
陈大福端着大海碗,蹲在林军旁边,一边吸溜着粉条,一边眉飞色舞地跟几个小孩吹嘘抓特务的经历。
当然隐去了那些过于惨烈的部分,重点突出自己的“神勇”和敌人的“狼狈”。
“……说时迟那时快!那特务头子刚露头,我一个箭步上去,嘿!就给他来了个‘白手夺枪’!那家伙,吓得脸都绿了……”
陈大福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陈副场长,您这白手夺枪是夺的烧火棍吧?”一个胆大的小孩笑着打趣。
“去去去!你小子懂啥!”
陈大福佯怒,作势要敲他脑袋,引得众人又是一阵笑闹。
高源则跟老张凑在一起,指着图纸比划着,商量着在林缘地带规划一小片试验田,试种一些耐寒的药材和经济作物。
众人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或者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补充几句。
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身上,驱散了春寒。食物的香气、汗水的味道、泥土的气息,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发自内心的笑声和话语声,构成了大洪山农场最鲜活、最踏实的底色。
林军看着眼前这一切,听着耳边的喧闹,心里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终于缓缓地松弛下来。
伤痛不会消失,牺牲永远铭记,但生活总要向前。这片曾被黑暗侵染的土地,正在被他们的汗水浇灌,被他们的希望唤醒。
他拿起一个杂粮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嚼得格外用力。
那粗糙的口感,带着粮食最本真的甘甜。
建设才刚刚开始。
大洪山农场的春天,在铁锹、犁铧、拖拉机的轰鸣和垦荒者的笑声中,真正到来了。
日子在忙碌的春耕中飞快流逝。黑土地贪婪地吸吮着融化的雪水和辛勤的汗水,嫩绿的幼苗顶破土层,在阳光下舒展着纤细的腰肢,如同给广袤的田野铺上了一层充满生机的绒毯。
场部办公室那间低矮的土坯房里,林军、陈大福、高源三人围着一张简易木桌,桌面上摊着泛黄的图纸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
“……东沟那片洼地,排水是个大问题。”
高源指着图纸,眉头微蹙的说道。
“老张他们也说,几年虽然是旱年,但是那里的地理位置有限,容易排不出去水,光靠挖排水沟恐怕不行,我琢磨着,是不是得修个小型的蓄水塘?雨季存水,旱季还能灌溉用。”
“修塘?”
陈大福咂咂嘴,“那工程可不小!得多少人?多少工?眼瞅着夏锄又要开始了,劳力够呛啊!”
“人确实紧张。”
林军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沙哑的声音带着思考,低声说道:“但高源说的有道理,涝洼地不治理好,种啥都白搭,还容易滋生病虫害。这样大福你跟各生产队队长再碰碰头,看看能不能挤出点人手,农闲时间组织突击队,咱们分阶段干,今年先把基础挖出来!高源,你负责选址和设计,具体方案尽快拿出来。”
“行!”
高源点头,立刻在笔记本上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