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不绝于耳。
杨天豪端坐在椅子上面,浓眉微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粗糙的扶手。
他穿着那件浆洗得有些发硬的皮袄,腰杆挺得笔直,目光沉凝,望着寨门的方向。
那份属于土匪头子的霸道气息收敛了不少,眉宇间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马蹄声由远及近,敲碎了山间的喧嚣。
寨门缓缓打开。
林军来了。
他没有骑马,是陈大福用一辆板车推上来的。
板车简陋,铺着厚厚的干草和旧褥子。
林军靠坐在上面,身上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脸色在烛光下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件用粗布仔细包裹的长条物件是那把忠义刀。
而在他脚边,蹲坐着小黑。
它腹部的伤疤依旧狰狞,毛色也不复往日油亮,但站姿挺立,琥珀色的眼睛警惕而沉静地扫视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和那些带着探究、甚至些许敌意的目光。
它没有瑟缩,没有吠叫,只是安静地守护在林军的板车旁,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卫士。
林军的出现,让整个聚义厅前的空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轻蔑、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都聚焦在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又让自家老大郑重其事要结拜的年轻人身上。
陈大福推着板车,一步一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穿过人群,停在棚下。
杨天豪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得更长。
他走到板车前,低头看着林军。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一种无声的属于雄性之间的审视和确认。
“来了?”
杨天豪的声音低沉浑厚,打破了沉寂。
“嗯。”
林军的声音不大,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能站吗?”
林军没说话,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手撑着板车的边缘,咬着牙,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试图站起来。
陈大福和雪希立刻想上前搀扶,却被杨天豪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林军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后背的伤口在动作的牵扯下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身体摇晃得厉害。
但他眼神坚定,死死咬着牙关,依靠着板车边缘的支撑,硬是摇摇晃晃地、一寸寸地,将自己那虚弱不堪的身体挺直了!
棚下的土匪们屏住了呼吸。
有人眼神中的轻蔑消失了,换上了一丝讶异和认同。
能在大当家面前,忍着这样的伤痛挺直脊梁,这份狠劲,确实不是一般人!
小黑在他脚边仰着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鼓励般的呜咽。
杨天豪看着林军挺直的脊梁和那双毫不退缩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说,转身走向棚下的香案。
香案很简单,一张破旧的条桌,上面摆着一个粗陶香炉,里面插着三支粗大的线香,青烟袅袅。
香炉前,摆放着一个粗瓷大碗,旁边是一坛刚拍开泥封的烈酒,散发着辛辣的气息。
碗里,已经注满了半碗暗红色的液体。那是刚刚宰杀的公鸡血!
“老二!”杨天豪沉声喝道。
老二立刻上前,手里捧着那把被林军一路带上山的忠义刀。
杨天豪接过刀,握住刀柄,咣当一声,寒光如秋水乍泄!
刀身靠近刀镡处那个小小的义字,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他手腕一抖,挽了个刀花,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林军!”
杨天豪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棚顶灰尘簌簌落下。
“今日,当着坨子山众兄弟的面,告祭天地鬼神!我,杨天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军,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与你,林军!”
“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从今往后,肝胆相照,祸福同当!”
“若有背弃,天诛地灭!人神共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