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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事冗权分,则官不勤(加更2K!求月票(2 / 2)

薛国观的内心长舒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做出关键决断。

他要讲真话了——至少先讲一部分真话。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朱由检拱手长揖,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却也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郑重。

“陛下圣明,烛照万里,臣……惭愧。”

他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非是臣有意欺瞒,实是这修路一事,看似微末,实则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事冗权分,则官不勤;政出多门,则事不一。臣……有心无力啊。”

朱由检脸上的笑意敛去,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头示意继续。

薛国观定了定神,缓缓道来。

“陛下,这京师修路一事,牵扯劳役、违建、铺路、巡视等若干事,权责归于各司,牵扯复杂。”

“其中京中权贵、民宅,商铺多有占地经营,堵塞沟渠之事,此事惯例由工部虞衡司负责。”

“但若要修理街道,疏通沟渠,则又是工部都水司的职权。”

“除此之外,锦衣卫亦有指挥使一名,领旗校若干,奉旨巡城,也管此事。”

朱由检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与荒诞的神情。

他本以为,薛国观最大的难题,无非就是钱的问题。

为此,他甚至已经精心准备了一套“搞钱方案”,正要接着修路这个线头,好好闹他一闹。

却怎么也没想到,难倒英雄汉的,居然不是钱

薛国观低着头,没有察觉皇帝的异样,苦笑一声,继续说道:

“陛下,即便撇开这些权责纠葛不谈,单说调动人手。若只是常规的填补坑洼,需调动五城兵马司,或是经由顺天府尹,调动京中各坊的火甲。”

“可若是要新筑道路,替换石板,那便需要大批劳役。如此,便可能要动用卫所班军,甚至是刑部的囚役。”

他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直视着朱由检。

“陛下,臣乃刑科都给事中,职权所限如此。”

“陛下想来也知晓此京师盘根错节之事,因此若无陛下进一步的授权,臣……实在是寸步难行。”

朱由检尴尬一笑,装做胸有成竹的样子,表示朕确实早就知道。

但他心中却有些疑惑。

在他印象中,大明不是号称“小政府”吗怎么和迭床架屋的宋朝一个样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组织架构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叫高时明,想问问这位大明官制百事通,大明的规矩是不是一直都这么离谱。

可话到嘴边才想起,高时明已经亲自去取那劳什子《经世文编》去了。

他迟疑了片刻,将目光重新投向薛国观,装做引导式发问的样子:

“那么薛爱卿以为,为何会出现如此一事多门之景象呢京师如此,地方难道也如此吗”

就是这句话!

薛国观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了一团精光!

皇帝问的,不是“该怎么办”,而是“为什么会这样”!

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是修路之问,后者则是国是之问了。

这才是他薛国观真正想要的登天之阶!而不是什么修路!

修几条破路能有多少功劳!哪里值得他堂堂都给事中劳心费神!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努力将腰杆挺得笔直,沉声说道。

“回陛下!地方之事,断不至此!”

“我朝地方,设有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分权。

“然自成化年后,多设巡抚、总督于其上,总揽一省大权,事权归一,令出一门,尚无此弊。”

“至于京中之事……”

他顿了顿,认真斟酌了一下用词,但最终还是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京中之事,多因事立职。”

“以街道修缮为例,国朝之初,本是都水司一司之责。后因其事不善,便加了虞衡司共管;再后来,又添了五城兵马司、锦衣卫、巡城御史……皆可管之。”

“每增设一衙门,其效立竿见影。然则,日久年深,人情滋生,法度松弛,其效又乏善可陈。”

“便如京中捕盗之事,先是五城兵马司,后设京营巡捕营协管,最终又添了锦衣卫西司房。如今是白日归兵马司,夜间归巡捕营,又设锦衣卫,则不分日夜,皆能插手。”

朱由检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捕盗一事当初问田尔耕奸细一事的时候就说起过,却没料到背后居然如此荒唐。

他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感情这就是一个不断打补丁的系统,为了解决一个问题,就设立一个新部门,可旧的部门又不撤销。

久而久之,补丁迭着补丁,系统臃肿不堪,效率低下,互相掣肘。

人情侵夺制度,制度确立后,人情又再度侵夺,往复循环,自古皆然。

而且他猜,这人情的泛滥源头,估计就是大明的历代皇帝。

难怪京师的治安和环境,会败坏到如此地步。

朱由检看着眼前一脸苦楚纠结,却又带着一丝期盼的薛国观,心中已然了然。

他递上来的那份空洞奏疏,敢情只是个引子,目的全在今天这场召对上。

朱由检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件事对于他来说,是个完全超乎意外的难题——他之前没想过这么快去动京城的权力蛋糕。

但既然有个线头,薛国观也真愿意去做,那也无妨提前动动。

虽然他对这事根本没有预案,但这对领导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领导面对突然起来的难题,最通用的解法,永远只有一个。

朱由检微微一笑,朗声开口。

“修路的难题,朕已经听懂了。”

“甚至,薛爱卿未曾明说之言,朕也听懂了。”

“京师体系冗余若此,诸事荒弊,权责不明,此乃病灶所在!”

他踱步回到屏风之前,简单铺垫几句之后,目光又重新定格在薛国观的脸上。

“——那么,薛爱卿认为,此局当作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