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在干杂铺子门口等了一会，就听得里头哗啦啦地吵了起来。
沈归荑递了个眼色，两人很有默契地往铺子里走。
一个身穿褐红色金丝绣富贵竹长袄的妇人横着脸，把一个竹编的小提篮摔在柜台上，声音像马儿嘶叫一般尖锐：“还说什么说，你自己看看这篮子，能用吗？！我这才买了两天，搭扣就松了！牛掌柜，你也莫要说那么多，退钱退钱！”
牛掌柜今年五十有六，平时和蔼大方，哪里这样跟人纠缠过，加上眼花耳也背，一时有些惊愕不知所措。
“哎？毛大娘，你说什么？松了？”牛掌柜凑近了提篮，拿手扯了扯，“哎哟，就是编的时候没使多大劲儿，我给你扎紧点啊，保证能用好几年嘞。”
谁知毛大娘早就没了耐心，她剜了个白眼，瞟到站在柜台边上瘦瘦小小的刘子妗，和她手里提着的几个竹篮，不屑地嗤笑一声道：“别折腾了，你呀，把钱退给我，这篮子你留着扎好，再卖给下一个人，中不中？还有啊，牛掌柜，你也真是好心过了头，怎么谁的东西都收呀，平白了给自己添麻烦不是？！”
牛郎中脸上一阵白，胡须被吹得抖了抖，愣是没说出话来。
“夫人，这东西卖出去就不能退了……”刘子妗小声地表明立场，小脸怯怯地垂着，似乎已经耗光了浑身胆量，“我，我可以给您换一个，您看可好？”
那毛大娘哪里是个省油的灯，本来欢天喜地买了个新提篮回去装果子，结果才装了一晚上，就把新买的几个果子摔了不说，还被自家那个只会打牌喝酒的男人骂了一顿，哪里会有好心思再换一个回去？
这一听说不能退，毛大娘立马就炸了，插着腰拦在柜台前边：“你说的是哪门子的规矩？我没让你给我赔那两斤果子钱是我看牛掌柜开铺子不容易，怎么？非要闹到府衙里去让当官的大人替你我判个对错不可？！”
刘子妗一听“府衙”二字，当场就吓蒙了，若是让爹爹和大夫人知道自己闹到了府衙去，私自编竹篮子赚钱是一回事，让刘家丢脸的后果有多严重，她想都不敢想。
她上下牙齿不自主地打着颤，几近乞求的眼光落在牛掌柜身上。
“咳咳，府衙大人也不是什么家长里短的小案子都接。”沈归荑闷闷道，站在门口有些冷了，便往叶锦初手边拢了拢，“这位夫人，我瞧着那个提篮并非用不得，只是扎得不够牢固，让掌柜紧一紧还是能装许多东西的。不如这样，各退一步，提篮你拿回去，另外退你一半的钱，如何？”
毛大娘在肚子里飞快打着算盘，一个提篮八文钱，她若是应了面前这个丫头说的话，不仅可以得个篮子，还能得四文钱。这比退钱或者换个新的，划算多了呀！
牛掌柜眼看着铺子门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便也不好再继续纠缠下去，点头同意这个花钱免灾的解决方法。
“那牛掌柜，你可得替我扎紧啰，我这回可是看在你这人开铺子老实厚道的面子上才同意的，若有下次可不能这样善了。”市井之下的百姓大都这样，得了便宜，还要装成一副是我施舍给你机会的样子。
牛掌柜看破不说破，在柜子里头摸索了四个铜板出来摆在柜面，嘴里的客套话不要钱地往外蹦：“哪里话哪里话，还要多谢毛婶子高抬贵手嘞。”
毛大娘得了铜板，顿时喜笑颜开，在手心里拨着点了点，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
等她那具肥壮的身躯从柜台前移开，刘子妗无处遁形，羞愧地埋着头不敢看沈归荑。
“二位，是要看点什么？”牛掌柜像个没脾气的泥人，把那个提篮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检查，笑呵呵地对着旁边的刘子妗说道，“小刘丫头，快去替我迎一下，我把这里收拾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