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夜总是很漫长,萧瑟的寒风瑟瑟刮过窗外的枯树枝,发出的声音隔着窗户纸传进少女的耳朵里,不禁让她打了个寒战。
屋里倒是很暖和,地暖和银炭都早早的预备齐了。林之音敲着案上的棋子,暗暗数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日。
“小姐你看,爆灯花了!真是个好兆头。” 侍女莲心正在收拾年关要用的窗花,手上正在剪和合二仙,看着案上的烛火两眼放光。
“莲心,你剪的小人儿真好看,我就剪不出来。” 少女两手托腮,两团雪腮尚未褪去婴儿肥,很想叫人捏上一把。
“什么小人儿,这可是和合二仙,专管好姻缘的!小姐和顾将军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啊,会保佑你们幸福美满的。”
莲心低下头,认真将花边剪好,她轻轻的将图案展开,摇曳的火光映得它活灵活现,十分精巧。
听小丫鬟说起顾愈,可自打林之音六岁起,她便再也没见过这个未婚夫了。
但是关于林之音之前的一些壮举,她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比如两家刚敲定二人的婚事时,林大小姐便在府里大哭大闹,指着长街上最高的钟鼓楼,扬言道:“我便是死了,从那个楼顶跳下去,也绝不嫁给那个莽夫!”
这其中的恩怨,说起来也有趣儿。
看着自己小姐懵懂的模样,莲心在一旁劝道:“小姐,那些事情都是孩提间的恶作剧罢了,何苦毁了一桩好姻缘,你不抓紧顾将军,可有些人惦记着呢。”
说罢,小丫头用眼神指了指西苑。
她知道莲心说的是自己的庶妹林汐,前些日子见过一面,那时在园子里她穿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又裹着件素白披风,见了自己盈盈一拜,是极美的。
可她却不怎么喜欢。
一是不喜欢素白,二是她面上虽笑,可眼底却没有暖意。她虽未经人世,却对这些细节十分敏感,或许是天河里的亡灵看多了,人心才得以窥见几分。
“老爷虽然宠爱小姐,可是那位终究是有亲娘在身旁帮衬……” 话突然止住,莲心忙掩住自己的嘴,脸上立马浮上懊悔。
夫人生下小姐便过世了,她竟提起了这桩伤心事,实在太不小心了。
知道她不是故意的,看了莲心这样的神情,反让林之音眼眶有些湿润。
“没有关系,我虽没有娘亲,但是还有爹爹在,无人敢欺负我。” 她知道这话不对,说出来只是为了安慰对面的丫头罢了。
莲心听了却更觉小姐可怜,那西苑的一大一小,谁又是盏省油的灯?前些日子她去回老爷话的时候,听见孟小娘在争辩与顾府的婚约一事。
说既然大姑娘不乐意,干脆就定林二小姐,反正都是林家金玉养出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妥。
幸亏老爷把住了口风,没应下来。可她看得真真的,孟小娘气得都要把一口牙咬碎了,老爷还安抚了人好一阵。
堂堂宰相,虽不至于宠妻灭妾,可是自打夫人去后,孟小娘的气焰就更高了,处处都要端起一副架子,生怕下人再看轻了她。
那副作威作福的样子,莲心看了背地里都要啐一口。
想到这里,她不禁为小姐的态度发愁。虽说这几日她没再提她那篇“跳楼论”,但自己每每提起顾将军,小姐的表情总是淡淡的,显然并不动心。
“听说……顾将军近日就要回京,还被圣上吩咐统领御林军了呢。” 莲心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的去看对面的人,暗暗打量她的神情。
“顾愈……不过二十吧,竟如此有为吗?” 林之音有些困了,耷拉着松软的眼皮打了个柔柔的哈欠。
“是啊!所以小姐,” 听到小姐如此回应,莲心眼里一亮,再接再厉,“而且还有世袭的爵位呢,他未来的夫人定是无人敢冒犯半分的。”
林之音已然伏了半个身子在案上,她声音迷糊,勉强答:“谁要是嫁了他,肯定会很有面子。”
莲心激动不已,大气都不敢出。
她就知道,小姐之前之所以那般,俱是因为害羞!现下既然得知小姐的心意,她就见不得其他人再来抢小姐的好姻缘。
“小姐,夜深了,该歇息了。” 莲心将桌上的东西收走,朝门口招手唤了两个侍婢过来伺候洗漱。
林之音眯瞪着眼睛,像没长骨头似的被几个侍女扯来扯去,终于都安置妥当后,莲心轻轻的放下床帐,在案上的小香炉里燃上安神香后才离开。
说也奇怪,刚才困得恍若睡鬼,如今头沾了枕头却睡意全无。
林之音百无聊赖的躺在**,黑纱般的夜幕笼罩着窗外,仅能看见的一点光亮,便是院门屋檐下挂着的六角灯笼。
她想着司命对自己说过的话,突然想起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