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若感动:“多谢温大人。”
打点好了狱卒,苏若若跟着前头的人一路走进去,周围空气笼罩着湿重的潮气,再走几步外头的日头已经透不进半点进来,只有墙上放着的几个火把勉强照明。
这样的环境,就算是身强体健的人,常日待着,恐怕也受不了。
小卒朝里吆喝了一声,苏若若顺着动静看,看见角落坐着的人,以前是一身冠玉,现在却沾着枯草和污泥,头发也散着,投下的阴影里,双眼紧闭。
她敲了敲墙,有些无力。
男人微睁眼,却没有抬头。
苏若若的脸色变得苍白,她道:“陆延之,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
“出去吧,脏。” 牢房昏暗,铺着枯草的地面沁着寒气,好像还有虫在上面爬。
陆延之低沉的声音沙沙地传过来,苏若若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凑近,目光锐利地注视着角落里的人,语气不容辩驳:“陆延之,你看着我!”
她在陆延之面前,几乎没这么说过话。
男人闻言,肩膀似乎动了动,但接着却是把身子朝里转,像是想掩饰什么。
“混蛋......” 苏若若声音哽咽,身子倚着墙缓缓下滑。四周的潮气像是冰湖上的雾,将人裹挟着,天要暗了,小蓬船随着浪花上下颠着,要冲破心肺难受。
她无征兆地开始咳,动静大起来。
陆延之下意识地动,却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他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血污,以及破损之处露出的未干的伤口,还在汩汩流出暗红的血珠。
他露出一抹自嘲的神情,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寂寥。
陆延之慕强,权势和力量才是他的信仰。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那些佛理尚且可以推究。
因果循环,生死有命。
他望着外面那团身影,壁上的火光照在她身上,笼成暖黄的模样,将她和里面的昏暗隔开,映在男人眼里,有些恍惚。
“若若。” 他望着她,终是起身,缓缓走到牢门前站定,蹲下,轻轻唤她。想像往常一般拍她的背缓解咳嗽,却只看到自己沾满污泥和黑血的手。
他苦笑着放下。
苏若若还未扭头,就已经闻到了散在空气中的一股血腥味儿。
目光落在他少有血色的脸上,然后就是那件血迹斑驳的衣服,苏若若眼底酸胀,痴痴看着陆延之道:“你这是在盘算我会因为你的壮举,而为你疼惜?”
陆延之明知她在说气话,却唇角轻扬:“若若会吗?”
“陆延之,你真的不要身家性命了么?” 看他神情似乎带着几分玩味儿,心里怒火丛生,恨不得凿了这扇牢门,冲进去撒泼打他几个耳光。
“是为你,若若。” 后两个字,是陆延之盯着苏若若满是泪光的脸,眼含温情,那两个音节萦绕在唇间,都仿佛盈满了喟叹和不舍。
苏若若气极冷笑:“真是无私,既然如此,你当初何必这么对我。”
“我做得最自私的事,就是强留你在身边,与我结亲。” 陆延之一字一句说着,深邃的眼眸里似乎盛着夜间漂泊的河水。
他微顿,又笑:“但并不悔与卿欢好一时。”
陆延之总是有本事堵得她说不出话。
她眼里还有没落下来的泪水珠子,这时候又要去瞪人,很难让她凶起来。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她的视线飘过他**的伤口,盯着地上问:“你会怎么样?”
“死。” 他坦然地望着苏若若。
“我不信。” 苏若若摇摇头,“都说祸害遗千年。”
男人愣了一瞬,心底泛满柔软,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觉得他做这些事是万分值得的。
“他日,若是你改嫁,不必烧纸祭我,我不愿知晓。” 他望着苏若若的脸庞,一如记忆中柔软,他深深地望住她,仿佛要将她的眉眼轮廓,都刻进自己的骨血。
苏若若垂在膝盖的手慢慢收紧。
“但,若若还是要擦亮眼,千万莫再误寻良人。倘若所托非人,即便化为厉鬼,我也要......去索他的命。” 陆延之倚在墙上,因为伤口,声音有些不稳。
如果说苏若若方才,还在强忍心间奔涌的情绪,那这句话,彻底扯断了她的克制。
“即便你罪恶滔天,我还是眼界短浅的妇人,想要的不过是夫君常在身侧,你若是愧疚,就应该用半生安稳来偿我!” 苏若若站起身,将他送的玉镯和链子一齐取下扔了,转身走了出去。
那些玉饰散在枯草间,泛着温润的光。
陆延之久久未动,方才的笑意慢慢凝在眼里,渐渐地翻不起波澜。
胸口的伤口尚未干涸,血静静地淌着。
“如果能有余下半生,我求之不得。” 良久,男人似乎喃喃。
火光被风吹散。
他的光,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