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一扇微开的窗户透进来时,婉池苏醒了。她感觉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而不是在温暖的胸怀里。她睁开空洞的眼睛,看不到任何的黑影。她不甘心,又伸出手儿摸了摸,却摸了个空。婉池心里感到一丝丝的失望,因为,她肯定了,昨晚只是一个梦。
因为是深秋,天亮得晚,此时离上早朝还有一段时间。林婉池坐起了身子,又陷入了沉思。“我该怎么办呢?该坚持我的主张,还是该怯退。因为我的主张,让皇太后气急败坏,而陛下却暗暗伤心。我该如何是好呢?……”婉池深深思考着,思想又陷入混沌。
“哈哈哈哈哈……”林婉池的脑海里突然如梦魇般地响起了安国公主的笑声。以前,在平定梁王与安国公主叛乱之后,她到地牢里探视安国公主的情景显现在她的眼前,犹如水中倒影一般。
“哈哈哈哈哈……”
安国公主放声大笑着。
“公主!你笑什么?”婉池不解地问到。
“我笑!我笑的是,原来,我是败给你,而不是败给那个狗屁的沈放鹤!知道真相的我,终于心里舒服多了!原来我是败给一个女人,而不是败给男人!”公主大笑道。
“败给女人与败给男人有何不同?”婉池问。
“不同!太不相同了!因为,我不愿服输!更不愿向男人服输!为什么我们女人一定要听男人的!为什么这个世界都是男人的世界!我不服输!我们女人哪一点比男人弱呢?哪一点?你说说!……女人根本就没有比男人弱的,根本就没有!男人有的,女人也有,男人没有的,女人也有。女人比男人细心,比男人睿智!我龙子娇,天生聪明,谋略远见没有不及男人的,我父王还曾经跟我说过,如果我是个男人,那一定会是帝王的最好的人选!可到最后,我被永远地排斥在权力之外,只因……只因我是个女人……你说我能服输吗?所以,我不惜用我的身体去笼络许多男人,掀起纷争。我不甘心做个平凡的公主,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如今,虽然失败,不过,我知道我是败给你,而不是败给男人,我的心里安心了很多……”安国公主道。
婉池听了摇摇头,叹气道:“女人的命运已经是被定好了的!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公主殿下你虽然有这样的觉悟,可是又能怎样呢?这个世界依然是男人的世界!再者,你玩弄权力不择手段,你的名誉也因此被染上污点!难道你觉得值得吗?你真的什么都无所谓吗?”
……
安国公主的回忆片段一过,林婉池的眼前又显出另外场景。她想起曾经被慕容谨羞辱而离家出走的那一段,她打扮成男人,在外面漂泊着,跟随经商的商人一路南下,辗转来到了荆州。那天下着雨,她背着包袱撑着雨伞,来到一条江边,乘坐了一个船夫的渡船。在船篷里,除了她,还坐着三个孩子,两个比较大的男孩,一个比较小的女孩。林婉池对着船夫说到:“大叔!三个都是你的孩子吗?”
船夫专心地摇船,听到林婉池与他说话,便转回头,笑着说到:“嗯!对!三个都是我的孩子!老大叫顺狗,老二顺虎,小的叫小花!”说着,船夫停下了手中的船桨,走进船篷,从一个篮子里取出一包食物。他把两块大大的肉包分别递给大儿子和二儿子,而给小花的是一小块灰色的小窝窝头。“吃吧!”船夫对着孩子们说到,然后,他返回外面,又划起船桨。
婉池看了,不解地问到:“大叔!怎么给小花这种要准备发霉的窝窝头呢!”
船夫边划船,边说到:“我们家穷!不富裕!我和我老伴也只能吃这种灰色的窝窝头!”
婉池听了,有些气恼地道:“一样是你的孩子!为什么大儿子二儿子都有肉包吃,而小小的小花却没有呢!就算大叔的家穷,而不该如此不公平啊!如果大叔分给顺狗顺虎都是这种灰色窝窝头,那就没有什么说的,可现在大叔既然给了他们肉包,也应该给小花肉包啊!”
船夫道:“不要怪我们偏心!这养儿子和养女儿是不一样的!儿子长大了还留在自己的身边养爹娘,如今多疼疼他,将来他也知道对你好!养女儿就不一样了,女儿养到十来岁就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子,管不了爹娘了!如果我们家富裕,那女儿也可以像富贵人家那样当小姐供着,可我们家穷,所以没有办法给她太多的东西!这也怪不得我们,谁让她生来不是男儿身呢!”
……
婉池想到这,内心隐隐痛着。忽而,她又想到张如画,那个舞神如妃花落般轰轰烈烈地惨死。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朕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刺心过,朕多么希望此刻站在朕的面前的人不是你……”龙子俊责问道,他此刻的内心五味杂陈,又爱又恨。
“是的!是我!陛下!的确是我!我就是那个没有血性的鬼魅!今生,我无福消受陛下对我的关心与疼爱,如若有来生……”张如画说着,说到这,停顿了片刻,然后说到:“请陛下从此忘了我这个鬼魅,如画在此谢罪了!”说罢,张如画握起利剑,迅速地往喉咙一横,顿时,鲜血如雨,滴滴滚落,染红了白衣,染红了地,染红了寒剑,染红了她的眼泪,也染红了她的魂灵……
“哈哈哈……哈哈哈哈……”张如画解脱般地大笑着,便立身倒下。
“如画……”龙子俊嘶喊着,抱住了那个倒下的躯体。他的眼里流了泪,点点滴落在张如画的脸上,也滴落在张如画的眼眸里。
张如画感觉到了龙子俊的泪水,睁开了微弱而空洞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这是为什么啊……”龙子俊哭泣着,刚才对张如画的所有的憎恨,也随着她的鲜血流走而流走了。此刻,他对她只有悔意,只有依依不舍。此时,他想起婉池提过张如画与淑妃关系非同一般的事,便以为张如画曾经是淑妃的宫女,而淑妃的惨死照成了她内心的憎恨。因此,他说到:“朕知道你曾经是淑妃的宫女,难道,你就为了淑妃而憎恨所有人吗?包括憎恨朕吗?”
张如画虚弱地说到:“不……陛下……我……我……是为了……我的阿姨……也……也……也为了我的母亲……还……还有……我的哥哥姐姐……”
龙子俊不知道张如画的身世,所以张如画刚才的话,他并不能听懂。他问到:“你的阿姨,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哥哥和姐姐,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为何你为了他们,而不顾一切,为何你为了他们而刺杀朕的亲生母亲,全然忘却了我们之间的情义?”
张如画此时仅存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她艰难地说到:“陛……陛下……我……我……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其……其实……我……我是李……李青荷……的私生女儿……已……已经……死去的……李妃,她……她……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而……淑妃娘娘……就是……我的亲……亲阿姨……曾经叛……叛国……的梁王……和……安……安国公主……就……就是……我的亲哥哥……和……亲……亲姐……姐……”说到这,张如画头一歪,便断了气,手脚僵直,眼角淌落最后一滴微涩的泪水。
……
想起如妃的惨死,林婉池的内心隐隐生疼,她又想到了朱颜玉,那个死得更凄惨可怜的皇后。
宫女槐花说到:“陛下,陛下是皇帝,奴婢早就认出来了,只是,奴婢虽然认得出陛下的颜面,却认不出陛下的心啦!”
龙子俊听了槐花的话,更是一头雾水,他疑惑地问到:“汝此话何意?”
槐花说到:“以前,人人都说陛下是一位仁慈善良的君主,可是如今,为何陛下那么狠心地对待皇后,狠心地抛下她不管不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