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雅阁中,辰末摇曳着折扇,那淡黄玉石放在桌上,他的目光停留片刻,便转眸飘向了安予冉,在安予冉转身之际,瞧见那衣服后的缜密的针线活儿,笑道:“看来这曲儿,听得还挺闹热。”
安予冉面颊一润,凑近辰末身前,低声在辰末耳边有些不满道:“这梦小娘子的曲儿当真好听,她近来谱了新曲,但不给我听,许是我面子不够大吧。”
这软绵的声音,还未变声的男儿郎如同清脆的女儿音,撒着娇,让辰末耳朵一霎如同小虫啃噬,酸酸痒痒。辰末眉头微皱,用扇子一抵,悄无声息地避开了。
小厮们传着新上的热菜,撤去已经凉下的菜品,安予冉这时才觉得前胸贴后背,左手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边吃还边说:“梦小娘子说,我与她只是一面之识。但我确实不记得了,也不知道为何脑中只有她的模样。”
这任谁听了都是“一见钟情”的戏码,辰末打量着小郎君,怕还未到娶妻的年纪。
衣料是上等绸缎,吃相却是这般不雅,就像是只饿急了的小猫,辰末不动神色的瞅着。轻轻抬起汤匙,天壤之别。
安予冉嘴巴还没停下来:“手艺当真不错,好吃。”
“嘴可真碎。”
但确实,菜色也是丰富,从南到北的生物都能吃上一遍。
吃得饱了,安予冉满意地放下饭碗,浑身充满了干劲。转头看向辰末,双眼中流露着感激之情:“义兄,能遇见你我真幸运。你帮我找到了人,还请我吃了这些好菜,可是我身上没有钱,不知道怎么能报答你。”
辰末倒是没在太在意这番客套话:“吃梅子糖么?”
安予冉实在吃不下了,摆了摆手,看着辰末将手中梅子糖弹起,然后又稳稳接入口中,因为那一霎的命中,脸上竟带着不经意得意的神色。
这看起来很像只狗,很蠢,但有少年气的可爱。这小把戏,让他获得了短暂的快乐。
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义兄。”见那糖入嘴安予冉才开口,“你喜欢这块黄玉么?”
辰末与安予冉是侧身相座的,那一刻安予冉没有看见辰末短暂的迟疑,只听见带着鼻音的一声轻哼:“嗯?”
安予冉又瞥了一眼那黄玉,舍不得孩子套着狼,狠下了心:“义兄送了我礼,我也想送义兄。这块黄玉应当是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了,义兄给我五日,我定会将它修补得比现在还更好看。”
辰末这时终于转过了头,凤眸微微上调似笑着,但心里却揣测着这话其中的含义。从未有人称其为黄玉,玉是一种饰品,他曾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见过。眼前的这个东西叫做神石,并非是饰品,而有着更深的含义。若是她拿走了这信物,又为何想在这时还回呢。辰末自然是想要的,虽然它断裂了,但那是父亲的遗物。
辰末似不在意:“随你。”
安予冉趁热打铁,眼巴巴瞅着辰末:“但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手艺。义兄能不能帮我找些锻打金饰、雕琢玉石的工具。”
这对于辰末而言并非难事,东街上段皆是首饰行当,有一半是辰家的铺子。只是这种手艺工匠,或独立开起小饰品行的小老板皆为“金”姓。难不成,这小郎君是其中一家饰品行的小少爷。
辰末在转头看去时,安予冉正专心致志执起笔,这一次,她颇为认真地画着设计稿。细节精湛,她画得不紧不慢,木窗粉帘外最后一抹庆祝新年的烟花已经散尽,夜色早已黑做一团。只有这百凤阁中不眠不休的歌舞,伴着她作画。
黄玉的腰肢上是朵朵祥云,在古代雕刻意象中,祥云是吉祥富贵的象征,虽不知在这个国度中是否如此,但她依旧努力地刻画着。正面的腰际正中伴随着祥云,是一只姿态洒脱的玉兔。黄金用作镶嵌并不如合金,但雕刻起来却比合金更易,所以这设计安予冉也下了心功夫。
辰末看得很认真,不知为何,看着这小郎君作画心中便会有片刻的慵懒与松懈。他试探了他的轻功,试探了他的身法,却唯独被他作画的手法难住了,毫无头绪。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画法与金饰的设计。
“五日够么?”
声音轻轻飘来,似在认真思索这件事,仿佛是认同了这幅作品。
安予冉没有抬头,一边画一边说道:“只要家伙齐,最多三日就够。”
语气中满满的自信,甚至带着一丝小小的自负,如同意气风发少年郎。
趁着安予冉作画的间隙,辰末斟了盏酒,对月饮下,半开玩笑般,冲着那认真作画心无旁骛的小郎君道:“今夜那些刺客,你觉得他们的身法有什么特点?”
安予冉手中的笔一顿,许是这一晚发生太多事了,刺客的事情早已抛掷了脑后。此时再回想起,如同后劲浓郁的酒,有些上头。但细细想起来,在车厢中听见的石头子儿震颤,和月光下的光影,还有那自己跃起便能躲避的剑法,处处都是破绽。这和她在小说电影里看见的刺客完全不同。
安予冉这次没有遮掩,实话实说:“我觉得他们的特点是,很笨重。更像是行军打仗的士兵,不像是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