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冉在与白乐触碰的那一瞬,终于知道那个名为易之的痴儿为什么会无端离开府中。
但这一切太复杂了,这只是冰山一角,电影里一帧的画面,她只是这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牺牲品。
她看见夜深人静,坐在侧院那颗苍天大树上,痴傻望着月亮的易之。那双眼忽地瞧见一抹黑影闪进府中。
她坐得很高,看得见府里的一切。府中的人歇息下了,安静得就像一个梦,但那抹影子不合时宜,打破了这场梦。
她有些好奇,翻出侧院,甚至忘记平日里的规矩,一心只想去追逐那黑影。
易之的轻功显然比那黑影更胜一筹,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她看见了月光下的容颜。
那人随之一愣,倒是易之天真开口:“白乐!穿黑衣服,爹爹不喜欢黑,等爹爹回来,要去告诉爹爹。”
月光下,她瞧着那抹黑很不开心,并且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小脸皱成了一团。
那抹黑俯身,遮蔽了易之身前唯一的月光:“你爹爹这几日不在府中,但是他有一件事,想让你帮他去做,你愿意吗?”
易之开心地点头:“愿意,愿意为爹爹做事!”
“那你回侧院等我。”白乐哄着易之,还递给易之一颗红色的小丸儿,“等你吃完这颗糖,我就来找你。”
在易之吃完糖的片刻,真的就在院中等到了已换上白衣的白乐。
白乐将一个小包裹递给易之:“你爹爹明日一早便会回城,你现在启程,拿着这包裹去城门口候着他,待他来了,你便将这包裹给他。他常夸你轻功最好,所以这件事府中只有你能完成。”
之所以触碰包裹毫无反应,是因为易之自始至终连那包裹都没看,便拿起挎在了身上,她压根没在意过那个包裹,目光中从没有它,只有白乐说出的“为爹爹做事”的荣耀,还有“只有你能完成”的殊荣。
易之伸出手想拉住白乐,但白乐却着急着起身,小手一把抓在了衣摆上。白乐目光一厉,易之丝毫未察觉,只是真诚表达:“易之没那么讨厌你了。”
“那快去吧,晚了就等不到国师了。”
而后的场景因为记忆的消散,场景的局限变得断断续续,只有一些碎片,在安予冉随着辰末出府后,时不时涌入安予冉脑中。
安予冉沉默地看着这只有她能看到的微弱片段,易之茫然无措的身影似乎贯穿着大街小巷,安予冉不经意便可瞥见。
易之痴儿,并不识路,四下乱窜,直到天亮也没寻到城门。
倒是人越来越多,让她感到惊慌,后来便失去了意识。
而这一抹意识苏醒后,她便永远地消失在这个空间,成为了安予冉。
“好傻……”似一声轻叹,不自觉从安予冉口中飘出。
但下一瞬,她伸手摸向自己身后的鞭子,按理来说,这白浔送与易之的鞭子,应该有记忆碎片才是,但一如最开始那般,什么都没有。
“看路。”
折扇不偏不倚,落在了安予冉脑袋上,将易之的幻影驱赶得无影无踪。但这次并不疼,如同猫玩闹地抓挠,还有随之而来的梅香,让安予冉有种恍然回到现实的安稳感。
辰末身旁并无随从,先前的易大易二也并未跟来。辰末遣了二人去将侧院内的东西“放好”,避免节外生枝。
这一路上,二人各揣心事,安静得过了分。
正街上马车接连而过,马蹄声声,人声鼎沸,安予冉随着辰末侧身避让。
路修得并不宽,只是巷道颇多,看起繁华,但并不实用。
但下一瞬,安予冉抬起眼,看见那一辆辆马车上拉着的“东西”,便愣住了。
在车夫与马匹身后,牵连着一个个简陋粗糙的宽大笼子,每个笼子中紧凑地关着十来个大活人。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灰褐色布衣,如同泥般的色倒显不出干净与肮脏。这其中,有人被挤出了一只胳膊,**在笼外,有的人脸被挤得滑稽变形。
从他们的瞳中瞧不见任何色彩,在这条因店铺点缀五光十色的街上,反差异大。
第十五辆,第……
一声孩童啼哭,打断了安予冉的计数。
最后一辆马车中,坐着两个女人,她们哄着数十个孩童。最大的孩童,也是不会走路的幼儿,更多的,是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马车已经遥遥而去,在拐角处彻底地消失了。这还是安予冉第一次在城中瞧见如此“苦”的人,但还是不及脑海中马车里那对少男幼女。
“他们怎么了?”
“触犯了戒律。”辰末并不想聊起这个乏味的话题。
“那……那些孩子,也犯了戒律?”但这一答,便让安予冉更加不解。
辰末不觉中走在小郎君身前,似在催促身后的人快些。在安予冉眼中只剩下那抹青色背影,和摇曳着折扇的恣意,但那一字一句轻飘飘的话,还是随着风落在安予冉耳中。说者似毫不在意,听者却毛骨悚然。
“祖氏只允许男子与妻妾养育三个男童,多出来的男童,便是祖氏的,祖氏收回去罢了。”
“收回去?”安予冉不可置信。
辰末不由地停下步伐,回眸片刻,目光逗留在这抹红上:“这是供奉,会记载进各个氏族的贡献中。在祖氏庆典上,会为自己的氏族获得更多的奖赏,是他们的荣耀。”
难道这些事白浔从未教过她?但这些还需要教导么,四五岁的孩童随便问一个都知晓,并未是秘密。大殿外白浔上前徒手挡住的那一幕,依旧在辰末脑中盘旋,他是在易之扑出的那一刻便出了手。
辰末不想与小郎君纠缠于这些愚蠢的问题,抬步便朝前去。只是身后那叽叽喳喳的小嘴,如同开了闸,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忽地炸开了锅,问题就像雨滴,紧密落下。
“那女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