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1 / 2)

安予冉被拉上马背,背脊的布料紧挨着,是那抹带着梅香的甜腻。

深夜的山林是漆黑的。

是黑得一脚踩入何处都不知晓的黑,是如今两人近在咫尺,也瞧不见对方神情的黑。

只是被拉上马背那一瞬,有一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错觉。

天空中遥远的烟火绽放,每一下都扎进安予冉心间。

虽然那个地方与她并没有太大关联,她与那里的人相处也不算融洽,不过是个路过的站台,可一下,那站台坍塌,她忽然觉得,自己也随着那站台一并塌陷了。

即便不愿意承认,安予冉此时此刻也必须低头,那是她最为熟悉的地方,曾有那么些片刻,将它视作“他乡”,因为能回到那方侧院而安心。

但如今,都没了。

还有那白浔,她本觉得只是这个世界npc一般的角色,可忽地消失不见,也猛然让人心空去了一大截。

她早上是看着他上了马,远远离去,而夜里就只能看见一团猩红。

那张满是纹路的脸,曾对她宽待过,也对她严苛过,每一日的相处,都是真实存在的。

原本一个人在这山林的黑暗间奔跑,只能奔跑,而顾不及思虑更多。

但这一时,被人从黑暗中捞起,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球,一时间再也无法躲避那些慌张。

安予冉在马背上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眼盯着那天空不能熄灭的烟火。她的背脊软了下来,贴在身后带着夜间寒气的胸怀,她不想挪动自己的身子,她觉得万分疲惫。也不想去问他,为什么会在这。

安予冉哭了。

在马背上,变得松懈,连神经都变得柔软。

一开始,眼泪轻轻落下,嘴角尝到了那抹咸涩,便更加肆无忌怠,哭出了声音。但还是觉得不够,不够将自己心中的无奈、抱怨倾泻,便愈发大胆,撕心裂肺。

黑夜寂静得,只有马蹄与烟火,还有安予冉的哭喊。

辰末身子僵了一瞬,不知为何并不恼这哭声,反而心间某处被针刺一般,不自觉变得柔软起来。这算是信任么?毫无防备地将背脊留给一人,展现出自己最软弱的一面。他小心翼翼收紧双臂,将怀里的人包裹得更紧,但这动作却僵硬且生疏,让自己都觉得滑稽。

或许因为对方是个男子吧,即便是年纪尚小的男子,如此亲昵,也不免有些怪异。只是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小兔子,一下子露出柔软的肚皮,让人情不自禁涌出了些难言的感情。

说不出,这究竟是什么。

只是想,他若是哭,那就在这马背上哭够,在自己的身前哭够,不要让旁人看了去。

“我,我没有地方去了。我后悔了,我又不应该后悔,我该怎么办,凭什么这种事情会落在我头上……”

怀里的人,在马背的颠簸下,带着哭腔还走了掉,似在说予他,又好像在喃喃自语。

辰末双腿一夹马肚,马儿奔驰起来,朝着城中的点点星火而去。

安予冉看着渐近的城门,忽然想起白浔那些日子来的坦诚——

她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想起白浔忽而有了兴致,每日督促她练武。

原来白浔早就知道这一日会到来,给她打下了预防针。

“暗道,有火药……”

她必须要对辰末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已经变成一叶孤舟的孤零。

“坐好,别乱动。”

辰末双臂夹紧,将安予冉桎梏住。

城门上探出个小窗,侍卫一脸警惕,看见是辰末才放下了心,但还是仔细检查了出城令牌,而后打开城门,又仔仔细细地将那红衣小郎君打量了翻。侍卫的嘴巴动了动,显然那小郎君身上的泥灰与脸上的泪痕,惹人生疑。

安予冉心虚地埋下头,甚至还想埋得更低。

辰末冲那侍卫冷哼道:“瞧你们做得好事,狩猎场人未散尽,就闭上城门,是想将我这弟弟喂猛兽么?”

今日是狩猎最后一日,每日狩猎人数不少,侍卫们也不能都记住。但对这小郎君倒是有些印象,他先前与辰三爷共乘一个马背,实在稀奇。就好像记忆被打乱,侍卫面面相觑,辰三爷说得动了气。他们恍然发觉是自己办错了事,脸上露出惊恐:“辰三爷恕罪!”

“好在人找到了,若是出了事,你们一个二个都脱不了干系!”

“是是是,小的们知罪!”

马儿踏着悠哉地步子前行,城中有了灯火,安予冉低头时才看见,这是那匹将自己甩下身的红棕马匹。

“抬起头来,别一副做贼的样子。”辰末在安予冉耳边呢喃,“你做错了何事?火是你放的还是人是你杀的?”

安予冉瘪着小嘴,硬生生将眼泪吞回肚子里。

熟悉的街道,她只剩下了一个包裹。

马蹄儿踩着踢踏,拐过街口。

安予冉不知道辰末会将他带去何处,又或者将她扔在何处,她的脑袋已经没有空想着这些。只是听着城中人惊恐地叫嚷:“塌了,都塌了,火还燃着呢,还有人在叫唤!”

安予冉顿了顿:“还有人活着!”

“有人会去收拾那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