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苏绣淡然道,“在这里审自然是最好的,小铲子若无辜,免了去州衙大堂闹得沸沸扬扬的,于我漕帮不利。小铲子若真是凶手,你替我查出了害群之马,免得日后给我漕帮招惹是非。所以,不论他有罪无罪,我都得谢你。”
苏绣朝云中锦抱了抱拳,云中锦则闲闲地坐了下来,辛苦了大半夜,又累又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了桌案的茶来欲喝。
“住手。”
苏绣脱口喊了一声,云中锦停下了,抬眼望她,嘲讽道,“怎么,不能喝?添了软骨散还是百笑散?”
“不是,茶凉了,不好。”苏绣讪讪地说道。
“哦。”云中锦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曾经因为喝了凉茶肚子疼,苏绣竟还记得。
“都还杵着做甚,还不去给两位大人砌盏热茶上来!”苏绣返过神来,又是吩咐砌茶又是请喻大人入座。
但喻大人哪里能坐得住,抓杀人凶手倒是其次,他担心的是得罪了苏绣,漕江城里这数十万人口上哪里找粮食去?
于是,这漕帮总坛的厅堂上,喻大人坐立不安,君无虞心神不宁,唯有云中锦和苏绣两人并坐饮茶。
一盏茶的功夫,犹如一年那般漫长。
两名衙差气喘吁吁押着小铲子回来了。
一见到小铲子,君无虞便抢先一步冲上去给小铲子一个猛踹,骂道,“不长进的东西,帮主看得起你,升你做左护法赏给你铜牌,你却干出杀人害命的勾当,你爹才刚死不久,你叫你娘和你妹怎么活下去?”
虽然云中锦立即冲上去阻止了君无虞,但该说的话君无虞都已经说完了。
小铲子夜半被俩衙差“请”到总坛来,原本心中就忐忑不安,再一听君无虞的话,心下自然就全明白了
杀害带鱼头的事情已经败露,而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性命都捏在漕帮手里,唯有他一己承担下来了。
“漕江好汉一人做事一人担,我承认,就是我杀的带鱼头。”
小铲子将心一横,还未待云中锦开口审问,便自己招了。
“为何?受何人指使?”云中锦问道。
“无人指使。我杀他,只因为他该死。”小铲子咬牙切齿道。
“我爹明明是喝醉酒死的,带鱼头来验过之后,非说是被大胡子的人毒死的。横死之人只能抛海里,我们想拜祭都没个坟,我娘和我妹哭得眼都快瞎了,我心里头恨死了带鱼头,早就想杀他了,等了大半年,那一夜我终于得手,可算是苍天有眼。”
“小铲子,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杀的带鱼头?用刀?用剑?手掐还是?”云中锦问道。
“都不是。”小铲子摇头。“我先是用的百笑散,可带鱼头把瓶子给打碎了,还好我还带着含羞草粉,可他又挣扎着把粉给洒了,弄了我一身。后来,我好不容易将他摁在棺材里,把剩下不多的粉给他喂下去,他这才老实了。”
“百笑散和含羞草粉从何而来?”云中锦又问道。
“我替帮主打理城南的赌场,秘宗的人时常来捣乱,我乘他们没留意,从他们兜里顺来的。”
小铲子有问有答,而且他所说的,与义庄现场的情形没有多大的出入,因为他说的句句是实话,只是这其中隐去了君无虞。
因而云中锦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带鱼头身为仵作,不过是凭着自己的职业和良心说话罢了,他替你查出了你父是秘宗的人所毒杀,你该恨凶手才是,却为何迁怒于带鱼头以至于要杀他泄恨?”云中锦问道。
“秘宗该恨,可我没那个本事去抓凶手灭秘宗,那就只有杀带鱼头了。”小铲子回答。
云中锦自入刑部以来,查过大大小小的案子有数十宗,审问的犯人亦有成百上千号了,这恐怕是她第一次被嫌犯的话噎得张口结舌,半晌都说不出话。
也就在她愣神的一瞬间,小铲子已将一瓶百笑散咕嘟嘟地灌入了口中。
“小铲子!”云中锦立即上前抠住小铲子的嘴想将药抠出来,反被他狠狠地咬住手指,她只得用另一手狠狠捏住他的下颌,他方才松开口。
“我既然杀了人,落在你的手里也断无生理,与其让你薅去脑袋,不如自我了断,好歹留个全尸……”
小铲子说着,又摇了摇头,含泪道,“如此死法,也只能和我爹一样抛海里喂鱼了。娘,妹,我去了,你们要好、好好的。”
小铲子忽地一把扯住云中锦衣襟,在她耳旁说道,“带鱼头说,开口坛子……”
云中锦急问,“你说什么?”
小铲子却将手松开去,挣扎着瞪直了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他的嘴角向上拉扯,似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