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和泽忍不住追问:“那…… 她从前是怎样的?”
贺掌柜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端起茶盏抿了口凉透的茶,“就像人偶一样。”
【贰】
没错,宛如人偶似的。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身上有伤,血渍凝在衣上。瞧着是有几分可怜,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她太不像活人了,眼瞳死寂得像蒙尘的琉璃,半点光都没有。”
“最后还是给了她份活计。她干活利索,洗碗打杂、洒扫擦拭,收拾后院,样样做得又快又妥帖,确是个顶好的伙计。”
“她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平日里总拣着最靠里的角落待着,一张小凳能坐大半天,甚至很少与人搭话。浑身还裹着层警惕,竖起满身尖刺,把所有人都挡在千里之外。”
张兄有些得意:“说起来,这院里数着,她也就跟我搭话最多了吧。”末了他自己先泄了气,补了一句:“不过要真算起来,也是屈指可数。”
贺掌柜抬眼看向他,“茶凉了,去重新泡一壶。”
张兄乐呵乐呵应了声“哎”,端起茶壶,转身就往灶房去了。
待那脚步声远了些,贺掌柜才转回头,目光落回众人脸上,继续道:“我们做买卖的,可没那么多心思管她,只要活儿做得好,能搭上手,便足够了——至少起初,我是这么想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堂内静了片刻,才续上那句:“直到有一天……”
……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客栈里人声鼎沸,伙计们往来穿梭,正忙着招呼满堂客人。
有一桌客人喝得面红耳赤,不知怎的起了火气,其中一个猛地拍向桌子,粗声粗气地吼:“小二!死了么!爷的酒呢?!”
“来喽客官!马上就来!”伙计连忙应着,手里的活儿却一时停不下来,终究慢了半拍。
只因这片刻的耽搁,那桌客人的骂声劈头盖脸砸下来,污言秽语像带了刺,扎得人耳朵疼。
张兄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赔着笑递上酒壶:“客官您息怒,今儿人多手忙,伙计们手脚慢了些,招待不周还请多多包涵。这壶酒算小店送的,权当赔个不是。”
可那伙人根本不买账,连带着张兄一起骂了起来,言辞越发难听。
恰在这时,十四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热菜从后厨走出来,看了眼乱哄哄的场面,走到张兄身边时,声音还是平日那般平静:“张兄,这菜是哪桌的?”
“哎,你先回后院去。”张兄慌忙回头,脸上还僵着应付客人的笑,手却下意识挡在她身前,压低了声音急道,“这边有点乱,你别沾手,快回去。”
十四抬眼扫了扫那伙叫嚣的客人,又瞥了眼被围在中间的张兄,轻轻 “哦” 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像是在回应什么,又像是随口应和,然后默默退后几步。
场面愈发混乱,推搡渐渐演变成了拳脚相向。
张兄被挤在中间,一边护着身后的小伙计,一边还在勉强赔笑周旋。
眼见连劝带拦都压不住那伙人的火气,贺掌柜只好亲自出面。他伸手想去分开扭打的人,“诸位客官,有事好商量,莫要动手……”
话音还悬在半空,一个醉醺醺的壮汉已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那力道又狠又急。贺掌柜没防备,被这一推,踉跄着往后倒,额头 “咚” 地一声重重磕在旁边的桌角上。
那声闷响在嘈杂的客栈里格外清晰,周遭霎时一静。
伤口不算深,但依然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