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缊翮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复杂难辨的东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可是……更羡慕你。”
这话让萧瑾更加困惑。嫉妒和羡慕,有何不同?
季缊翮似乎不打算解释这两个词的差别,他只是看着萧瑾的眼睛,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缓缓道:“你或许不会知道,陛下对你……有多偏爱。”
“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萧瑾蹙眉道。
“本来不是,可见到你,就忍不住说了一些真心话,其实……是陛下交待,她担心你在宫中烦闷或无聊,叫本宫时不时前来与你说说话解闷。”
“是她交待……”
“陛下的话,本宫不敢不遵从,是以今夜在长乐宫布置了酒水歌舞,特邀请你一道过去欣赏玩乐。”
说完,他不再多留,甚至不等萧瑾回应,便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落寞。
萧瑾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季缊翮离开的方向,反复咀嚼着那句话。
“你或许不会知道,陛下对你有多偏爱……”
——
席初初离京,轻车简从,只带了两人。
一是千机阁主虞临渊。
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心思缜密,耳聪目明,既能充当护卫,更是收集情报、处理阴暗事务的绝佳人手。
另一个,便是如今痴傻失忆、却依旧让她无法完全放心的裴燕洄。
将他留在宫中,无异于埋下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的定时炸弹。
带在身边,虽也有风险,但至少有任何异动,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况且,如今的裴燕洄照顾起她的起居饮食堪称无微不至,做个贴身“保姆”倒也合格。
太上皇得知她只带着两人便要亲赴边境,大为震怒,认为她太过儿戏,简直是自陷险地。
席初初却撒娇道:“人多眼杂,反而坏事,朕此行非为征战,是为洞察,有他二人,足矣,等后期朕布置好一切,自会派遣人员前往,父皇安心吧。”
她心意已决,无人能改。
第一站,她选择了情况最为复杂、瘴疠横行的南疆。
近几年南疆大旱,河流干涸,草木枯黄,许多赖以生存的族群被迫一迁再迁,生存压力极大,内部矛盾丛生,对外也愈发躁动。
南疆部落众多,百家姓氏繁杂,各有头人,如同一盘散沙,却又因共同的困境而极易被煽动。
要打入内部,了解其真实需求和弱点,并非易事,需要精心准备。
在靠近南疆边境的一处隐秘据点,虞临渊亲自为女帝易容改装。
不过片刻,镜中出现的不再是威仪赫赫的女帝,她皮肤被涂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脸上点了些雀斑,乌黑的长发被编成几股精致的麻花辫,缀着彩色的丝线和小巧的银饰。
身上穿着南疆常见的、色彩鲜艳、绣着繁复花纹的衣裙,一动便叮咚作响。
“陛下这是打算做什么?”虞临渊看着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
席初初掏出随身小铜镜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一个失去依靠、寻求部落庇护的柔弱女子。
口中却说着冰冷的话:“据朕所知,南疆浊氏部落有位长老,精通卜筮,在各部落间颇有声望,且对现状极为不满,想要接近他,需要点手段。”
虞临渊和旁边安静侍立的裴燕洄都露出些许疑惑。
席初初勾唇一笑,眼神锐利:“与其解决麻烦,不如将制造麻烦的人解决掉,再以点扩圆,以圆覆面,最终……将整个南疆,尽数包围。”
虞、裴二人依旧没完全听懂这宏大的战略,但席初初显然不打算详细解释。
“走吧……”她站起身,衣裙上的银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先去边境看看实际情况。”
一行人扮作逃难的行商和家眷,混入流民之中,靠近了南疆与大胤接壤的边境地带。
刚一踏入这片土地,一股混合着燥热、尘土和某种植物腐败气息的热浪便扑面而来,比西荒的干冷更让人胸闷不适。
放眼望去,边城之内,一片萧条。
土地龟裂,原本应是稻田的地方只剩下干枯的秸秆,许多面黄肌瘦的百姓或坐或卧在街边,眼神麻木,空气中弥漫着饥饿与绝望的气息。
不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
只见一队穿着大胤边军服饰的士兵,正与一群穿着南疆各部族混杂服饰的战士激烈交战。
双方一边打,一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和土语对骂。
“狗娘养的!说好只要停战就发放给咱们的粮食呢?!迟迟不运来,我看你们大胤人就是出尔反尔,猪狗不如?”
“放屁!明明是你们这些蛮子吃了粮食就来反咬,抢我们的水源!你们根本不配吃我们的粮食!”
“胡说八道!谁抢你们水源了!”
“就是你们,还敢狡辩!”
战况混乱,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两声清喝几乎同时响起:
“住手!”
“都给我停下!”
只见从大荫边军后方,策马奔来一名身着将领盔甲、面色沉毅的年轻男子,而从南疆部落那边,也快步走来一位穿着祭司般华丽服饰、神情焦急的南疆女子。
两人分别喝止了各自的手下。
战场暂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伤者的呻吟。
那年轻将领和南疆女子隔空对视,眼神复杂,既有警惕,又似乎带着一丝无奈的熟稔。
席初初站在远处的人群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看来,这南疆的乱局,比奏报上写的还要混乱复杂。
战火暂熄,双方在那位年轻将领和南疆女祭司的约束下,各自退后,但仍保持着警惕,互相怒目而视,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浓重的敌意。
席初初看准时机,整理了一下头上略显凌乱的彩巾,压低声音对虞临渊道:“在此等我。”
又对裴燕洄递去一个“安静待着”的眼神,便独自一人,快步走向正欲带着族人离开的那位南疆女祭司及其队伍。
她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与一丝怯懦,像极了为生活奔波的普通南疆妇人,挡在了那女祭司面前。
“这位阿姐,请留步!”席初初用带着些许生硬、却明显是南疆某部落口音的音调开口。
女祭司停下脚步,她看起来约莫三十上下,面容姣好却带着疲惫,眼神锐利地打量着这个突然拦路的陌生女子。
而她身后的南疆战士也立刻握紧了武器,面露不善。
“你是谁?有什么事?”女祭司语气冷淡,带着戒备。
她注意到这女子穿着虽是南疆样式,但细看料子和编发细节,又像是更北边一些部落的,并非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