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风,涌进白色的夜。
乱葬岗上噪动喑哑。
风声,虫声,野火声。
在漆黑的夜幕下,声与色的交融,便像刚是从石头缝里生挤出来一般,充满了野蛮和狂躁的味道。
又如从天之痕飞落的陨石,决绝且凶猛。
聊云城北城郊外,空旷坟地,乱葬岗。
常听人说起,二三十年前,聊云城里爆发了一场鼠疫,不到一月带走了近万人的性命。而大多数人的身体都被丢弃在此,在这碎石和乱泥之中无人问津。活着的人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管死人呢?
弹指数十年过去,此时的乱葬岗与它初建时相比已是大相径庭。野草丛生,瓦砾空鸣,破碎的石碑俯拾皆是,鲜花也早已枯萎,只剩下一段腐朽的根。除了冷清,还是冷清。
就算再爱寂寞的人,也不会想着到这里来放逐自我。
夜似乎深得还不够,远处的山峦林密中传来一声桀骜的狼嚎。
紧接着,便又有数声更为嘹亮的长啸附和,响彻在夜空之中,久久不散。
乱石瓦砾之间传来一道脚步声。
黑夜的缝隙里,渐渐走出一个渺小的人影。
他披着一身邋遢袍子,腰畔没佩剑,却挂了七八个空酒壶。
不知是哭,不知是笑,他一路走过来,一路大声咆哮。夜空的静谧之美被他整个打碎了。
喻红林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晃到这儿来。
为了找师父的墓,他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可谁都不知道似的,一个也不告诉他。他只好自己亲自去找,找来找去,找了半天,都没找到。
啊,原来师父是火化了,骨灰洒进了浩**云江。
云江流往何方,师父就去了何方?
他去找了秦云叶,他的同门,他的师妹。
那段他不在的日子,是她料理师父的后事。师父走得突然,那么刚毅的人,只留下了一封遗书便去了。火化,这也是师父的遗愿,也合师父的脾性。
秦云叶很冷淡地接待了他,也是,是他先对不起人家。
三年前,他那样伤了人家的心,什么话都不说就跑去了雁山。
这一去,黄花菜都凉了,他还没回来。
他回来了,什么都不说,也不能解释,又被派了出去。
这下黄花菜又凉了一茬。
喻红林记得,师父偶尔有一次提到过,人死了,一把火一了百了,不被虫子咬。
师父,怎么就真的就火化了?
看着那块空空的白玉碑,喻红林宁愿相信这是假的,这是个谎言,师父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久就会回来的。
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谁都改变不了。
骁卫的人这样说,羽卫的人这样说,连猎卫府扫茅房的大爷也这样说。
就算云江还能流回来,师父也回不来了。
师父走了一个多月,猎卫府百来号人,就他一个人不晓得,搞不清。
他还算什么徒弟?连仅有的一点儿孝都尽不了。
一想到这点,酒意就愈发暴躁起来,是时候大哭一场,把腰上那几个空瓶子装满。
喻红林抓着脸颊,使劲地酝酿,可半天都掉不下来一滴眼泪。
难道是酒喝得太多了!啊,泪啊!
他仍是一个人缓缓地走着。
夜空的暗淡的星光落满他的肮脏的袍子。
他抖了一抖,许多沙子似的东西掉了下来。
“跟都跟来了,出来吧。这么晚的天,我可没空跟你躲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