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暗道,拣着有光亮的地方行去。
地上积水较多,弥漫着一股灰尘土气。
道路纵横交错,不久就迷失了方向。
喻红林走到一处岔路口,正不知往那处去,抬头一看那儿有一个羊角大灯。这才知道,原来是又回到了原地。这大半天的路又白走了。
喻红林也不气馁,就要重新寻路。对面隐约传来两人的脚步声,步子极碎显得毫无防备。
喻红林连忙躲到一根石柱之后。他刚刚藏好身子,就有两个涂抹着淡妆的女弟子从他身边穿过,皆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人手上提着一个饭篮,另一人拿着的却是根鞭子。
提饭篮的婢女说:“阿兰,你听见外头的动静没,好像是墨城的人打上门来了。”
叫做阿兰的婢女道:“阿翠,墨城是什么东西?和我们清流一样,也是个门派吗?”
“你呀可真笨,都来了有三年了吧!连我们宗门最大的死对头都不知道。墨城的人呐,个个都是张牙舞爪,吃人不眨眼的大魔王!最爱吃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姑娘。”阿翠故意扮了个鬼脸。
“他们为什么要吃我?”
这一招果然奏效,阿兰听了立时吓得花容失色。
阿翠见状,忍不住哈哈笑笑道:“傻阿兰,和你开玩笑的啦!真是个傻姑娘。河门主都在,咱们还怕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阿兰喘了口气,“阿翠,咱们今天是要给谁送饭呀。”
“小蹄子,不想活命啦,你忘了阿悦是怎么死的。”阿翠见四下无人,啐了一口道。
这一句话仿佛本身就充满了威慑力,阿兰一下子变得服服帖帖。
“阿兰不问了,阿兰不问了。”说完便用袖子堵住了嘴唇。
喻红林心中却是一突,这阿悦会不会就是那个给他送饭的女孩子?
要不是眼下情势混乱,他真想马上跳出来,问个清楚。
阿兰道:“这根鞭子是什么用啊,为什么还要带它去?”
阿翠哼了声道:“门主吩咐,若是她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肯吃饭,就把这鞭子给她,自尽了一了百了。也免得浪费咱们清流的粮食。”
“哎呀,要是那人真得不吃,不是平白又死一个人。”
“像这些坏透了的东西,早死一个时间便太平一分。”
“阿翠,你认识那个可怜虫?怎么知道她就是个坏东西?”
“难道还是个好人?咱们清流抓进来的人,能是什么正经人家吗?”
“也对。”阿兰从未听过阿翠的这种口气,虽然知道这是她在竭力模仿河门主。
但粗一听来,仍是令人不寒而栗。
她有种错觉,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小小的阿翠,而是高高在上的门主。
“好啦,别罗嗦了,要是再迟到几分,门主知道了定会责怪我们办事不力。”
阿兰轻轻应了一声,两个少女行色也焦急起来,一阵风似的向通道的尽头飘去。
喻红林本不愿再多惹是非,只想尽早脱身,将此间的内情,河子旭的阴谋禀报给云护府的两位总管。
但他转念一想,他方才兜兜转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方向。
这地下迷宫的布局极为复杂,似乎蕴藏着些九宫八卦之理。这两个少女不知是从哪里破阵而入,但她们既然能够进来,自然也能够出去。想到此处,喻红林便收敛气息,跟了上去。
这两个少女大约也会些粗浅武功,行动极快,脚步成风。
但如何能发觉得了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喻红林?
喻红林不由心道:“这清流门内,不想连这两个最寻常的侍女都有如此的脚力。”
跟了半程,两个侍女仍是未得其路。
喻红林看在眼里,发现她们二人似乎是凭借着什么口诀寻路,每遇见一个羊角大灯便往右拐。
三次其后,每遇见一座带有清流标志的石塑,就选左边的岔路行去。
最后路尽走遍,向前一看,迎面而来是一面山壁,竟是条死路。
这面山壁方才喻红林也经过过数遍,他仔细检查了一番,这山壁并非中空,反而是极为厚实,并没有任何密道。这两个侍女停在这石壁之前,难道说这石壁还另有玄机?
两个少女在石壁前像是踟蹰了很久,半天也没什么动静。
喻红林都差点以为是她们记错了路。
这时忽从洞口刮来一道疾风,卷的沙尘飘扬。
喻红林方一眨眼,那两个少女竟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原地。
他大奇,忍不住跳了出来。走到少女消失的地方,仔细看去,并未发现有何特殊之处,当下更是疑惑,心道:“难不成这两个大活人就凭空蒸发了不成。”
什么声响?
一种极有质感的声音飘入喻红林的耳朵。
乍一听去,仿佛是金属鸣镝,细听两者又有极大的差异。
喻红林俯下身耳贴于地,那种怪响变得更加清晰,更加透亮。仿佛是暗夜的巨兽在嘶鸣。
这怪响竟然是从地下发出!
地面也似乎恐惧起来,有了嗡嗡的撼动,喻红林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身下的那一块方石便以飞快地速度往地下沉去。这下落的力量仿佛千钧重力,压在他的肩头,让他不能松开。
十数息过后,仍未见底。
喻红林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这是一个无底洞?
不知又掉了多久,等到一切稳定下来,喻红林睁开眼。
不觉眼前一亮,发现自己置身之处,竟是在一间整洁温馨的女子闺房之中!
上一眼还是嶙峋石壁,这一眼却换到了飘香暖室。
喻红林心中不由讶然,只当自己是做梦一般。
房中陈设一应俱全,色泽搭配明畅悦目。
一张红木梳妆台上摆着许多胭脂水粉,金银首饰,却没有用过的痕迹,皆是完好无损,连盒子都没打开过。
喻红林在那暗无天日的石室里待了数日,这下就如乞儿入了城主府的紫金山一般,有隔世之感。
这时隔壁房中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喻红林听得仔细,正是方才消失了的阿翠阿兰两个女弟子。
他凑到门口,发现门并未关紧,仿佛有人特意留了一道小缝。若从这小缝看去,房中景象一目了然。
桌上的食篮已被打开,阿兰正忙着将篮中数碟精致的小菜端出。
而阿翠则拿着那根鞭子,正威风十足地对着坐在窗边的一个清秀女子。
她穿着一身水色微澜长裳,袖口稍卷,露出一段藕白色的手臂,只带着一串雨花石手链。
宛如芙蓉出水,脸上不施脂粉,此刻容颜显得几分憔悴,反生出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美来。
喻红林从未见过这个少女,最令他奇怪的是,这少女身上所流露出的气质,于无声流淌中竟让他觉得熟悉。
阿翠把眼睛一翻,厉声道:“公冶小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饿死了你,遭罪的可是我们几个!”
这样的詈骂,少女却显得很沉着:“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吃你们的东西,我嫌恶心。”声音清如高山层雪,亮如雨中红妆,让人不由心生亲近。
“我就纳了闷了,都是大米,公冶小姐何必挑三拣四,难不成我们这儿的大米就比不上公冶府香甜?”阿翠拖着声调。
“你们休想利用我来要挟我爹,告诉河子旭,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吧!那些粮船我爹不会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