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公静一静,且听公冶孝一言。”公冶孝起身笑道,“在座的皆是我公冶孝的贵客,哪一位愿意来接小女这头一杯花酒?”
“我来!公冶员外!”话音未落,立刻有数人应道。
“这一杯酒可讨得彩头!”
“这边,婉儿小姐!”
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妇的声音挤在一群男人之中。
各席之间立时发出一阵哄笑,今日无论是谁讨得了新娘子的第一杯酒,且不说西财神绝少不了答谢,光是这份荣幸日后都足够他挂在嘴边炫耀上大半年!
“诸位稍安勿躁。”白峰咳嗽了声,“这酒反正都是要敬的,先后次序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我看也不必为这点小事争吵。”
公冶孝笑道:“亲家说的不错,头一杯花酒,无论是谁,都是他和小女的福运。”
众宾客道:“话虽如此,白司长,公冶员外,那到底是谁这么有幸,来领这第一杯花酒呢?”
白峰道:“亲家,你意下如何?”
“空口相争,终究难以服众,更平白坏了气氛。”公冶孝一捋短须,笑道,“不如这样。”
众宾客正不知公冶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他略一拊掌,立刻从两排走出四个家仆来。两两一组,齐肩挑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酒壶往中间的喜台上走去,显得十分吃力。
众宾客方知公冶孝是早有准备,不由得更加好奇。
家仆将两个金酒壶放好,揭开壶口的红塞,顿时醇厚的酒香飘满整个庭院。众宾客轻吸了一口,皆觉心脾俱醉,魂游天外。这酒也不知有多烈,光是嗅一嗅,已是如此,真不知喝一口又会沉沦成什么模样!
有人惊叫道:“难不成公冶员外的主意就落在这烈酒身上!”
公冶孝澹然应道:“正是如此。哪一位豪杰能饮下这一壶半江烧,便有幸领小女的第一杯花酒!公冶孝不富,愿以千金相赠!”
“半江烧,岂非就是两百年前,苑城主亲自酿造,后取半瓢倒入金水河中,便醉倒了叛军三千人马,不费一兵一卒便平叛伏乱的传说神酒!”
众宾客听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既为公冶孝的大手笔震惊,更是暗暗打量自己能否胜任此番挑战!但这半江烧,休说一壶,怕就是轻酌一口,就要醉倒三月!
一时间人人面露难色,不敢贸然上前,贪婪和理智宛如两柄尖刀展开激烈的厮杀。
喻红林正从长廊外转回来,见全场陡然肃静下来,暗暗吃惊,不知又发生了何事。
“俺来试试!”
终于有几人按捺不住,轮番上阵,但皆只喝了一小碗,当即头晕眼花,手摇足摆。起初只觉香甜可口,但后劲一发,却是无一人能够抵挡得住,相继醉倒在地上,趴在彼此身上。不一会儿,便在喜台下叠起了小山。
“不愧是半江烧!”众宾客啧啧称奇,也清醒了许多。
公冶孝仍是镇定自若,白峰倒是沉不住气了:“难不成就没有好酒量的好汉了吗!”
“看来今日这头杯花酒是无人有福消受了。”
众宾客皆是一般的心思,心中正暗暗可惜,突听身旁跳出一条大汉,满脸通红,疯叫道:“哪里有酒!怎么不叫你大爷我来喝!”
喻红林定睛一看,却就是方才坐在他身上的那个醉鬼,不知这家伙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
众宾客听他相貌粗鄙,语言粗俗,心中不喜。
有好事者鼓动道:“好汉子,你没看见,就哪儿,两口黄金酒壶!这里头可是绝世仙酿,可别说我没告诉你!”
醉鬼哈哈一笑,仿佛觅见了无上珍宝,几步就跨到喜台旁,猿臂一探,就将其中一壶抱在手中。当下仰脖朝天,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嘴中倒去。
众宾客只待瞧好热闹,皆是在一旁瞎起哄,舀酒的家仆急劝道:“佳客,这酒可非凡酒,慢些喝!可是会出人命的!”
醉鬼咦了一声:“这酒当真有这么厉害?”
家仆一指地上那人罗汉:“佳客,你没看见这几人才不过半杯就醉成烂泥了!”
谁知酒鬼听罢,反是一笑:“好。这才是真正的酒呢,值得痛浮三大白,醉死也成仙!”说完便再不管他人,自顾大喝,酒浆恍如九天银河一般倾斜下来,酒鬼饮姿豪迈,连胸前打湿了大片也浑然不觉。满满一壶半江烧,到了他手中,不过几息,便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
众宾客脸上的神色也由讥讽转向错愕,再趋震惊,直到酒鬼喝毕,用力一甩将那个金酒壶随手丢在地上,更是眼睛一下也不忍眨。
“好酒!好久都没喝得这么痛快啦!”酒鬼打了一个嗝,脸上笑容满面,醉态可掬却是没有半点倒下的意思。此番豪情阔举,众宾客皆不由鼓起掌来。
“壮士,请上座!”
公冶孝起身相迎,竟是将身旁的空位留给了这酒鬼。
“哈哈,公冶员外客气了!”
酒鬼还未答应,便在这时,从人群中突然走出来一个小叫花,大声叫道:“其他大爷都服了,可我乞丐大爷偏偏不服。凭他什么手段,就资格老去吃这杯花茶!”
众宾客见是个穿的破破烂烂,头发蓬乱,面容肮脏的小叫花,皆是嗤之以鼻,好事之徒纷纷起哄道:“依乞丐大爷,有什么高见。”
“高见不敢当,你们不是老讲什么中庸,什么为礼数,那小叫花勉为其难,就说一说中见好了!”这小叫花正是喻红林,他担心这酒鬼不怀好意,所以这才出面制止。
“好呀,中见也说来听听!”
喻红林长笑一声,也走到喜台旁,伸脚挑起剩下的一个金酒壶,抓在手中。众宾客正自惊疑,喻红林果然印证了他们的猜想,举起酒壶对嘴便喝,不多时他将酒壶壶口朝下,半晌从里头也只倒出一滴来。
那醉鬼倒罢了,这小叫花也忒得好酒量!
负责宾客接待的公冶郭满头大汗,在这种关键时候,这个小乞丐到底是从哪里混进来的呢。忙赔笑道:“这位小兄弟,真会开玩笑。什么高见,低见的,依我的愚见,今天是公冶庄的大喜之日,大家该和和气气才是。厅外摆下流水席,小兄弟若是不嫌弃,现在便可入席。散席后,公冶庄也绝不会吝啬。”
这一番话说得体贴入理,让人不住点头,公冶郭顾不得擦汗,连忙示意手下的几个家仆,去请这小叫花出去。
不料喻红林毫不领情:“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来蹭吃蹭喝的吗?”
喻红林挣脱开来,这几个家仆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小叫花力气如此之大,一不留神反被掀翻在地,痛的半天说不出话。
公冶郭眉头拧紧,他本以为这个小乞丐无非是想来混吃混喝,没想到给他台阶下不要,反倒碰了一鼻子灰。只怕也是个棘手的角色,正不知如何是好。
突听主席上公冶孝一脸轻松,起身道:“来,请这位小兄弟也到我身边来坐。”
雁山弟子走后,主席上原本就没坐满,几位族中长老离席后就更显的空**,再添小乞丐一双筷子那是绰绰有余。喻红林好不推辞,抢先一步坐在公冶孝身旁,将醉鬼与他隔开。醉鬼看在眼里,冲他哈哈一笑,也没多话。
公冶婉坐在纱轿内,也是轻咦了一声,素手轻轻拉开纱帐,往小叫花这边看来,方才看了一眼,不由低呼出声:“喻大哥。”
坐在马上的白容若听见声响,温声问道:“婉儿,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公冶婉放下挽帐的手,轻声道:“你一直这样,很累吧?”
白容若道:“什……什么?”
公冶婉螓首轻抬,贝齿轻咬,忽对着白容若俏皮地一笑,高高挽起的十字髻透着薄纱,仿佛正泻下柔和的月华来。白容若只觉世间再没有这样惊艳的女子,心中一**,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