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秋凉,秋凉春暖,转眼间寒了又热,热了又寒。一行人被掳劫后卖入太行坞堡作耕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风雨无歇,一转眼竟达一年半之久。
羊剑容肚腹隆起至此,已经超过怀胎十月之期,却仍是不见有待产的征兆,此举令她倍觉惊疑却又无奈。此时仍在做苦役,与余人无异。自被卖作耕奴后,她实有不甘,却苦于内力全失,空有愤恨之心却无泄愤之处,每每伺机杀大胡子报仇,又不得其便。虽吃不准是否真是儒子的骨肉,但心中仍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期有朝一与儒子重聚,得享天伦之乐,是以忍辱负重,苟且活命。
这一日,羊剑容等正在麦田中劳作。她是修真之人,察觉到田间所植的并非寻常的麦草,但由于灵力尽失,一直无法细辨其中的古怪。此时正在收割麦穗,忽听得佃督打马来催,着令众耕奴赶往城头搬运大石。
众人被驱赶至坞堡城头,只见坞堡外,匈奴带兵围城,士卒中多有散落的乌合之众,显然是无家可归的流民。
两军相持,坞堡兵马折损大半,不敢出城迎战,坞堡主师欢只得紧闭城门,星夜派人暗中偷潜外出搬救兵。
直到第三日,坞堡仍是接连吃了败仗,弄得城中人心惶惶。战事吃紧,羊剑容等又被驱赶搬运。
响午时分,一文书模样的人喝道:“如今坞堡战乱,唯恐混进奸细。堡主有令,策登花名。”突然,那文书屁股被重重一踢,听得一家将喊道:“臭小子,休得猖狂!堡主念在昔日份上,才让你在此有一份差事,有一口饭可吃,少在此作威作福!”
羊剑容抬头一看,只见那被踢的文书,从左额至右颧上拖过一道长长的伤疤,右眼上镶嵌着一块青玉,正是南宫剑郎。
南宫剑郎被踢,气不打一处来,双眼怒瞪那家将,知道此人名叫铁汉雄,是师欢的得力爱将,心中暗骂:“你以为我当真稀罕这文书贱役?若不是被中原各派追剿得无处藏身,本爷才不会在此受这窝囊气。待我寻得那小贱人,得到《犟山图形》,定教你不得好死!”
他强忍怒气,突然在人群中瞥见大胡子,喝道:“冤家路窄,该死的马贼。”上前就踢,将所有的怨气全都发泄在大胡子的身上。
铁汉雄扯住南宫剑郎,说道:“堡主让你来做事,不是让你来闹事!”南宫剑郎愤愤不平的说道:“这马贼夺我马匹,不知这狗奴才用了什么古怪手法!不教训他一番,如何能消解本爷心中的恶气!”抽出黑血剑,欲劈大胡子。
原来,当日大胡子救族人的马夺自南宫剑郎。铁汉雄道:“这里是太行坞堡,你这粗野之人少在这里摆花架子!”
南宫剑郎苦于不能暴露身份,只得愤然作罢,拿起花名册,对着大胡子喝道:“叫什么名字,写出来!”大胡子道:“我不认识字!”南宫剑郎怒道:“消遣老子来啦!低贱得连个像样的名儿都没有,算是什么东西?坞堡大爷家的狗还有名字呢!”
大胡子怒瞪了南宫剑郎一眼。南宫剑郎道:“没瞧够么?你大爷我叫南……”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口道:“胡狗,你没有名字,也得有个姓吧?要是连老祖宗的姓也没有,我随便画个龟给你。”
他只顾骂人,却没意识到此话连自己也骂了进去。他自认的老祖宗又何尝是本姓南宫?
大胡子哼地一声,说道:“就凭你这狗东西也配来问我姓名么?莫说本人无姓无名,就算有也轮不到你来问!”南宫剑郎将笔一掷,怒道:“做奴隶的竟敢这般说话!活得不耐烦啦!”按住大胡子一阵狂踢。
两名兵丁立马上前阻拦,却被南宫剑郎挥剑砍倒在地。铁汉雄见南宫剑郎胆敢当众行凶,喝道:“拿下!”众兵丁蜂拥而上。南宫剑郎饱受寄人篱下之苦,忍不住叫囔道:“我父亲是师坞堡的至交。师堡主尚且敬重我三分,你小小一个家丁,胆敢无礼?”
铁汉雄哈哈大笑,说道:“是啊!原来你这小小文书竟是堡主的座上之宾,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啊!”
南宫剑郎气恼不过,正欲大开杀戒,忽听得有人喊道:“堡主亲自督战来啦!堡主亲自督战来啦!”
只见数骑簇拥着一人,扬鞭快马而来,正是太行坞堡的堡主师欢,**一匹烈马,昂首阔步,雄骏异常,额上一白斑赫然入目。
大胡子素擅御马之术,又精相马之道,自作耕奴后久不见马,心中发痒。此时突见一如此神骏快马,立马弃锄于地,一声轻啸,拖着手铐脚链,狂奔而去。那匹烈马听得清啸,竟尔向大胡子跑来。大胡子大喜,一把将缰绳牵了过来。
众将见大胡子举动有异,立马四下呼喝阻拦,只道大胡子刺杀造反,刀剑齐上。
师欢先是一惊,却听得大胡子道:“堡主所骑的马,旋生于心,劝堡主千万不可乘坐。”师欢见大胡子仪表不俗,相貌清奇,非寻常之辈可比,心中一奇:“想不到耕奴之中竟有如此了得的人物!”心中暗暗戒备,但见大胡子并无恶意,立马喝止众将,然后问道:“何以见得?愿闻其详!”
大胡子应道:“马的贵贱,从颜色可以分辨得出。堡主所的坐骑有三色,是马中的至尊!而马是否强健,从旋斑可以看出来。此马额上有旋,必定善征能战。”
师欢十分好奇,问道:“这马既是马中至尊,又善征能战,为何不能乘坐?以往善相马之人,寒风是相其口齿,麻朝相其面颊,子女厉最善相其眼睛,卫忌则相马嘴的毛,许鄙相尻,投伐褐相胁,管青相唇,陈悲相股脚,秦牙相前,赞君相后。这十位相马之人,真不愧天下间少有的相马高手。赵国王良,秦国伯乐、九方皋,更是把握了其中的奥妙。他们都是以一知十;只是看马的一个特征,就可以知道其优劣。”
大胡子道:“这未免有点以偏概全!俗语有说,物有五行,人有五官。所谓的五官,指的是眼、耳、鼻、眉、口。如果只是看其中一样,无不是妙目琼鼻,剑眉樱唇,若将这些并不协调的叠加在一起,恐怕就变得不伦不类了。堡主的马从各个特征来看,没有一处不好佳,可是从整体来看,则大大不妙!兼之旋毛在额,更是妨主!”
师欢道:“昔日刘皇叔的卢克主,可是在檀溪一跃,终归救了刘皇叔一命。”大胡子辩称道:“此一时,彼一时,不能一概而论之!”
师欢并未生气,反而觉得有理。
此时,城外流民骂声正激,扬言杀光坞堡内男人,捉尽女人,抢光钱粮,直将师欢祖宗十八代抄了个底。敌人连续三日连胜,士气正旺,而城中已无可御敌之将,师欢此番来城头,正是为鼓舞士气而来,眼见无人胆敢出战,说道:“只可惜青竹六侠尚未到来,六侠一到,可保坞堡无忧。”
自羊剑容等卖入坞堡作为耕奴后,太行坞堡不断遭受妖邪滋扰,因此师欢邀请了不少江湖上的修真之人前来除魔捉妖,其中青竹六侠便在邀请的行列,只是不知为何,六侠一直未曾露面。
这些修真向仙之人,因为尚未得道,并未达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因此还得吃喝拉撒,平日便不得不接受师欢的接济。正所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如今太行坞堡有难,只得暂时搁下修真练道的分内事,前来救难。
师欢独子再也忍受不住如此辱骂,不顾师欢劝阻,带近侍的四家将领兵出城,欲生擒匈奴主将;但匈奴势大,五人战不到三回合,被匈奴白眉将军挑刺于马下。眼见白眉将军连挑师欢四将,且独生爱子亦是死于非命,师欢悲戚不已;坞堡之内无不人人自危,颤颤兢兢。
大胡子跟随师欢上城头观战,看了一眼,见城下的多半是流民,胡汉混杂,显然是一群乌合之众,说道:“敌兵虽多,却杂乱无法,一群流蚁而已,不足惧!”
南宫剑郎忍不住大道:“胡吹大气!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个,竟猴子学样,装模作样学人家讲兵法!”
师欢仿似溺水之人,一听到大胡子的话,立马觉得抓到了救命稻草,斥退南宫剑郎,向大胡子请教破敌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