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恭连忙松开月华那冰冷的手,说道:“姐姐,你真会开玩笑,你是随便从石头里一蹦出来的妖,自称是我娘子,就算犯花痴什么的,也不用出这样的馊主意吧?更何况我还是个黄口孺子呢?”
月华道:“不错,我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过那不是一般的石头,而是影州月岚山千年寒玉荷。你已脱离本族,又有你的焚姑相伴左右,想要摆脱我这个妖后,也犯不着如此。”
羊恭闻言,还是吓了一跳,虽然早已知道她是妖,心里却一直不肯承认,先前见她人与月影合一,也只是认定她是在玩玄术上的把戏而已。
月华抬头望着天空之上的玉盘,若有所思,愣愣的出神,浅声低唱,却始终唱不出来。月色映照下,本就如玉的脸色开始变化不定,随即泪水夺眶而出,当真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羊恭见她欲唱而不能唱,忽有所悟,待月华神色平静后才说道:“华姐姐,你是想唱歌吗?原先那些歌就是你唱的吧?原来是你要将我爷爷引来此地。”见眼前的女子英风凛然,实在是不敢相信她竟能唱出那些哀婉凄绝的歌。
她先前在树林中唱的那些歌,佶屈聱牙、晦涩难懂,羊恭自然是听得极为头痛,但经刘渊一番解释后,也知道她是在思念意中人。
羊恭记起那些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说道:“怪不得你要唱什么雄雉雄雉,原来你真的是愿意嫁鸡随鸡;又唱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什么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哎哟哟!原来你是犯花痴。”
月华脸上浮过一丝诧异,说道:“帝尊,你非但容貌变了,就连性情也变了。既然你要去做人,自然不会记挂妖族。我能留住你的躯壳,也留不住你的心,你去找你的焚姑吧!好歹我也是一块玉,比那骷髅成精的不知好出多少。”
羊恭说道:“华姐姐,你是妖,可我真的是人啊!”说完拿出杀猪刀。月华说道:“你偷了人家儒门的剑魂灵力,藏在这杀猪刀内,不伦不类。你明明是妖,为何身上有人灵?怪不得你幻变成儒门的恭子,瞒得过儒门中的八大长老的法眼,原是你吸了人灵之故。”
原来,她先前执着羊恭的手时,已感知他体内有人灵。
羊恭倍觉莫名其妙,问道:“人灵?儒门八大长老?这些都是什么东东?”突然“啊!”的一声叫道:“人灵!你将我爷爷引来,就是要吸他的人灵!”月华道:“什么你爷爷?”羊恭道:“我爷爷就是刘渊啊!是我义父刘曜的伯父!”
月华长叹一声:“帝尊非但做了人,还认了义父……”转而和颜悦色的说道:“事已至此,月华亦是无话可说。今既已到来,还请内进,待我奉上三杯酒水,以示敬贺。”
羊恭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吧!在她眼里,我是帝尊,是她的老相好,想来未必会加害于我。”当即跨过“相思桥”,但见洞内别有天地,楼阁亭台,似皇宫般华丽,谁又能想到在这荒山野岭之中竟有如此御花园一般所在?羊恭心想:“这是囚禁犯人的樊笼,居然吃得好,住得好,当真是打死也不相信。”
月华将羊恭引进内庭望月阁,随即令人摆上美酒佳肴。羊恭站在楼阁上,只见楼阁下流水淙淙,一双鸳鸯月下戏水。
月华当中坐下,说道:“中州的人族,向来都是只羡慕鸳鸯,不愿意做神仙的。其实,咱们影州妖族又何尝不是如此?当我每每看到别人成双结对、甜蜜恩爱时,心中不知有多羡慕。我身为妖族帝后,虽然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但常年空闺寂寞,生不如死,无人能知。如此空活千年,又有何意义?”她眉目如黛,凄然一笑,自有一股掩饰不住哀愁,透人心骨的悲凉。
羊恭见了如此花般笑靥,忍不住说道:“莫说那个帝尊六宫粉黛三千,个个如花似玉,就算是六千乃至九千,在华姐姐这一笑容相映之下,也是顿时些黯然失色的了。”
月华道:“你对往事一无所知,但对人族江湖往事似乎了如指掌,如数家珍。”羊恭笑道:“我这些东西也是从老胡那里听来的。江湖上的事,通常都是些‘无巧不成话’,或者‘合当有此一难’之类的啦!若非如此,江湖哪有这许多热闹?”
月华道:“帝君,你原是不苟言笑的,想不到你如今竟如此的爱开玩笑。”
羊恭笑道:“这哪里是开玩笑,而是有根有据的,江湖上那些耍嘴皮子的人莫不如此。讲故事时,人家用过的东西,你又捡过来用,若能出其类、拔其萃就称之为集大成者;若是始终跳不出前人藩篱,就会被奚之为捡食人家的残羹冷饭。人家用过的东西,倘若刻意避而不用,若偶有所成,称之为另辟蹊径;若稍有不妥之处,称之为四不像。”
月华又是微微一笑,这一笑与她如风般的行动又是不同,当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此时,数名侍女迎了上来,亦是月影婆娑,寒意逼人,将酒水摆在石桌上,然后退下。月华道:“帝尊,这是我十多年来采风摘露酿成的风露酒,酒虽不烈,却足以醉人。”
羊恭心道:“这女妖请人吃大餐,还会有什么好事?按照江湖惯例,素不相识的人设酒招待,酒中必定有毒啊!”只得推却道:“华姐姐盛情美意,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小羊儿素不沾酒,还请见谅。”
月华道:“帝尊不爱喝酒,当真是天下奇闻。想当年,你和龙王恣睢结义,喝了三天三夜,将龙池的美酒也喝干了。如今帝尊说不爱喝酒,当真是天大的玩笑。”
羊恭心中倍觉为难,此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听得她提及龙王,连忙借口岔开话题,问道:“世上真有龙王吗?龙王能与帝尊结义,想必亦是一号了不起的人物吧!”
月华心道:“你装疯卖傻,装得倒是挺像。”说道:“当年,你为了和龙王恣睢结义成兄弟,我还怨你只重兄弟义气,不顾夫妻情分。后来我发现,你这是为了影州妖族,才与兽族龙王联手。只可惜,你们兄弟二人双双遭陷,你被关押在仇池山的天牢血池,龙王则被禁在东海仙岛蓬莱的三生离魂酒池。如果你们不是连喝三日三夜,必定不会将人族玄冥教这些小丑放在眼里。”随即转口道:“往事已矣,夫复何言?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如今有酒无舞,待我为帝尊起舞。”
当即离座,芊芊玉手微微高举,倏然之间亮出一柄寒色水月长剑,似玉似冰。只见月色下,冰玉长剑当空,蹁跹起舞,风姿曼妙,恍若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