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中划出了两道白线。
是步足惜和噼里啪啦在疯狂朝着客船游去。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那艘巨船周围绑着密集的火药,引线之间纵横交错,寻常人无法解开。
方才在船舱里,二人与白骨衣起了争执以后,便在眼神交汇时敲定了计划。
步足惜当时拨弦奏响的并非寻常乐曲,而是能够扰乱人视听的催眠曲。当白骨衣避开致命伤将箭矢插入二人胸膛时,小欢喜已经被乐曲扰乱心神,因此才确认他们已经死亡。
紧接着魔盗团下船,三人分头行动,白骨衣负责将小欢喜带上风暮王的船。
当时试图跳出船外施救的朵颜卫,一直束手无策。然后发现竟然有人还往船上跑,简直觉得对方疯了,根本就是来送死的。
而整个过程当中,小欢喜一直以为自己还停留在小船船舱中。
直到白骨衣一个响指,让他醒了过来。
风不羽从人潮当中出来,走到白骨衣身边,一同看着坐倒在地上兴奋而又癫狂的小欢喜。
白骨衣打量着他,道:“我知道你的机关很复杂,一旦客船那边的火药被卸下来,机关鱼就会集体冲击这艘船。”
小欢喜抬头,冲他嘿嘿一笑:“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白骨衣又道:“所以你最好把阻止机关鱼的办法说出来,否则你也要一起葬身于此。”
小欢喜闻言,竟然沉默了。
风不羽眉头一皱,压低声音对白骨衣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让他开口?”
白骨衣回头看他,无奈地一笑:“说实话,没有。但我别无选择,只能把他一起拖进来。这里好歹还有镜鉴司和朵颜卫,可以一起想办法,而那艘客船上全是无计可施的普通人。”
风不羽闻言,沉默良久,看着他道:“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你是个王八蛋。”
“过奖过奖。”白骨衣谦虚道。
这时小欢喜突然道:“我确实有办法,能让机关鱼停下来。”
旋即,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他身上。然后便听见他说出后半句话:“但是我不用。”
一个双目猩红的囚犯从人潮中冲出来,一把拽起小欢喜,接连朝着他的面门给了几拳,恶狠狠地道:“如果你不想现在就死的话,最好把办法说出来!”
然而他的眼神再凶狠,小欢喜也面不改色,笑眯眯地盯着每一个人。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滴下,他毫无反抗的意思。
白骨衣的脸色沉了下来。
现在他明白了,小欢喜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他只想欣赏人在极度疯狂时露出的丑恶嘴脸,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白骨衣,进来容易出去难。你现在只能指望你那两个同伴了。”小欢喜任由囚犯抓着,“而且你真的以为对面那船人,不会先下手为强吗?”
这话一出,所有囚犯的心头一紧。
他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风不羽手里的哨子。
风不羽察觉到异样,往后退了两步。白骨衣见状也紧挨着他,防止随时有人再暴起。
在成功解救客船之前,他不能让囚犯把哨子吹响。否则按照小欢喜所说的,就连步足惜和噼里啪啦都活不了。
小欢喜再次发出尖锐的怪叫,扯着嗓子道:“你们都看见了吧?他们宁可拉着你们一起下葬,也要救那船普通人。到时候他们成了流芳百世的英雄,你们又是什么?他们,根本没把你们这些囚犯当人。哈哈哈哈!”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刺在囚犯心上。
眼看囚犯们全都蠢蠢欲动的模样,站在最前排的朵颜卫,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这些囚犯大多是被白骨衣抓回来的,此时见他也守着哨子,个个咬牙切齿。
这时,一个身材最为矮小的胡须男从人堆里走了出来,他的手脚都还被锁链拷着。
胡须男向风不羽伸手道:“把哨子给我吧,有件事你早该做了。你做不了的,替你做。”
风不羽眉头一蹙,往后退出。谁知刹那间小欢喜暴起,在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夺走哨子,抛给了那个胡须男。
胡须男一把抓住,白骨衣和风不羽暗道不妙,想上前夺回却被小欢喜拦住。小欢喜兴高采烈地看向胡须男,等待他吹响哨子。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胡须男看了看手里的哨子,旋即将它抛出了窗外。
哨子沉入大海。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有的绝望,有的却松了一口气。
“你……你在干什么?”小欢喜两手一摊,惊诧地看着他。
他原本以为龟狱浮屠上的囚犯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事情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胡须男什么也没说,默默回到了人群中。小欢喜看着他的背影,懊悔得捶胸顿足,最后气得蹲到墙角去了。
白骨衣看向风不羽,低声道:“现在不能惊动机关鱼。待会客船的火药被卸下,机关鱼浮出水面,我们立刻动手。你轻功好,负责拆卸船外的火药,我来对付机关鱼。”
风不羽攥紧了拳头,道:“只能这么办了。”
步足惜和噼里啪啦飞速逼近客船。
然后二人分头沿着船两侧边缘,以最快的速度拆卸绑在上面的火药。
噼里啪啦用弩箭挑断绑火药的绳子,而步足惜则是双脚踏在船体上,手中的刀直接沿着绳子划出一道极长的弧线。
扑通,扑通。
被拆卸的火药依次沉入海里,然而海平面浪潮翻涌,两人贴着船体动手极为勉强。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船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客船大厅。
当楚小舟终于把事情搞明白以后,这里已经乱作一团。船上的乘客原本下定决心要吹响哨子,在一番哄吵过后从船长手里抢走哨子。结果拿到哨子的人却迟迟不敢吹,紧接着便又爆发了一轮哄抢。
楚小舟在争抢当中拨开两边的乘客,眼看哨子几番易手,心急如焚。原本她抢不到,但是就在一瞬间,攥着哨子那人在推挤下手一抖,东西落在地上。
楚小舟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连忙扑上去护住哨子。
就在四面八方的乘客又要冲过来抢哨子时,她大喊了一声:“都不要抢了!”
围住楚小舟的所有人都一愣,看着她死命护住哨子,都有些不敢再上前。
这时她费力地爬起来,警惕地看着众人。其中一个乘客走出来,道:“小姑娘,再不吹哨子就来不及了。”
楚小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不能吹,这是谋害人命。”
那个乘客又问:“但是不吹的话,我们的性命又怎么办?”
楚小舟一怔,好久才缓过神来:“我们会没事的……对,我们一定会度过危机。白骨衣,他一定在想办法救我们!”
“白骨衣?!”
大厅哗然,众人面面相觑。
那个乘客无奈地看着楚小舟,道:“小姑娘,我们怎么能相信一个盗贼呢?”
“他不是盗贼!”楚小舟激动道,“你们看见旁边那艘船了吧?那里关押的都是重犯,那些人,都是白骨衣抓回来的。既然他能把坏人都抓起来,那也一定能救我们!”
她一番慷慨陈词以后,有不少乘客将信将疑地放下手,犹豫不安地盯着她。
楚小舟相信白骨衣。但她知道自己没法让所有人都信服,仍然死死攥着哨子。
随着时间推移,人们的焦虑再次开始扩大。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再次从人群中冲出来,扑向楚小舟。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船外接连响起巨大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物体沉入海底。
船长见状,高喊一声:“怎么回事?!”
片刻,有船员急匆匆地赶进大厅,激动地叫道:“火药全都被卸下来了,我们……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那个本想扑向楚小舟的乘客,在那一刻动作戛然而止。
他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
下一刻,大厅里爆发出了雀跃的欢呼声。神经紧绷的楚小舟也在瞬间松了一口气,虚弱地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