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回头对上李云珩那张熟悉的脸，眼前一酸，视线跟着有些模糊起来，勉力压抑着自己，装作平静的模样：“阿，阿珩……你回来了？”
李云珩点了点头，睨了眼火盆，有些诧异道：“你不热么？”
江成月挥手灭了它，笑了笑找了个借口道：“本想要烧点艾灰的，忽然想起来……我没艾草。”李云珩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不相信却又懒得理会他的谎言，变戏法一般从身后用指尖勾了根细麻绳，绳子两段各系了一个细口小瓷瓶，“叮叮当当”地拎到面前，递给他。江成月狐疑接过，拔开其中一个木塞闻了闻，惊喜笑道，“乌梅沁凉饮？”
李云珩点了点头。
乌梅沁凉饮是寿陵特产之一，从前他还在齐峘山的时候，他父皇惦记他这么个皇长子，时常会朝齐峘山赏赐贡品，每年夏日都有它：用乌梅，银丹草，甘草等煮成，收汁后佐以醪醴，清凉甘甜，饮多了还会微醺。从前他很爱喝……李云珩竟还记得，因而路过寿陵顺便给他带了些。
是夜，两人在廊下坐着乘凉，中间搁了个矮几，一同饮着冰镇过的沁凉饮，江成月扭头装作不经意般问道：“你皇兄……下葬了？”
李云珩拧了拧眉头，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眼中可没有一丝欣喜的意味，似有些不满。这让江成月即刻意识到自己的话肯定又错在了什么地方，斟酌半晌，他试探性地又补了一句道：“我，我是说……真正的宸殿下。”
李云珩的脸色这才肉眼可见地缓了缓，沉默不语地握着手中的瓷杯又饮了一小口。
江成月又踟蹰了一会试着去安慰他道：“我与宸殿下实则是相处不多，仅仅算是见过数面。虽然最初是各取所需吧，但是阴错阳差，借着他的身体活了这么些年……老实说还是很感激他的。而且若没有他，我也不会遇见你。
龙庚镇之后，我被帝君封印在褚云山，大概第二十几年的时候，宸殿下才寿终，魂魄离体。我问过玄清，他也没甚大的罪孽，当是可以很快再转世为人。虽然你和他缘分已尽……”
他安慰的话还没说完，李云珩扭头看向他，静静看了半天，硬是叫江成月将后面想讲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这才蹙眉问道：“缘何要同我说这些？”
江成月：“呃？”
李云珩平静而冷漠地又说道：“李云宸如何，和我有什么相关？”
江成月被他堵得半晌合不拢嘴，怔了好久才愣愣地道：“他……他不是你的兄……”
他还没说完，李云珩早已知晓他要说什么，又接道：“除了和我有一半血缘相通，李云宸与我而言，和道边擦肩而过的路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江成月傻眼了，他一直一直都以为李云珩对李云宸多少是有些兄弟情的，毕竟是亲人。在最初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李云珩守了观鹿台那么些年是为的李云宸！兀自难过了许久……但是如果仔细想想，李云珩的天眼让他在看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就识破，也就是说他看到李云宸的第一眼也就明白自己的皇长兄是被“邪祟”占了舍的，而那时候年仅十一的李云珩是怎么处理的呢？惊讶是惊讶了一会儿，但片刻便恢复了平静假装不知！而且那时候他们回去侍疾，他也有同他说过会尊重他的选择，也就是说无论他是回齐峘山还是留下顶着李云宸皇储的身份对宗邖皇位有什么想法，李云珩都不会干预……因为他根本不在乎。答案一挑明，反推过去的种种细节都昭示着真相，他怎么就能迟钝如此不曾想到呢？
江成月正兀自震惊加沉思，沉默了半晌，他这沉默，反而让李云珩会错了意，顿时心底一沉，他冷笑了下，挑眉问道：“很失望么？”
“啊？”江成月不明白他为什么好生生蹦出这么一句。李云珩看着他，见他不明所以的模样，反而是耐下心来解释，冷冷道，“我问你，是不是很失望……”
江成月：“失望……什么？”
李云珩笑道：“失望我呀。毕竟……我这般自私冷血，如何与你‘兮明哥’相较？我不似他心怀天下，善良热忱，对你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话题好生生地忽然从李云宸猛地跳转到从兮明身上，江成月完全被他弄懵了，他愣神的功夫，李云珩已经愤愤然起身离席了，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江成月才终于慢慢回过味来……想来还是中午那一口气没销，梗在他心口了。
他没成想自己无意中一句话，竟叫李云珩如此在意，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兀自叹了口气。
是夜江成月一个人洗漱上床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耳朵始终竖着留意外间的风吹草动。快半夜的时候才听见脚步传来，顿时心下松了一口气。
李云珩脚步有些微踉跄，自以为是蹑手蹑脚地摸进来的，实则上动作挺大，进了卧室，小心翼翼歪倒在**，左脚蹭右脚地把靴子蹬了，躺榻上灵巧翻滚了下，侧过身去揽江成月的腰，身上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夹杂着丝丝酒气。
江成月有些好笑地转过身看向他，笑问：“喝酒了？”
那人摇了摇头，双眼迷离，费力地颤了颤眼睫，轻声道：“沁凉饮……”一边说一边把脑袋塞在江成月颈侧肩窝，呼吸轻柔地抚过他锁骨，那股子痒意蔓延进心里。江成月抿唇憋笑，沁凉饮确实是掺了些醪醴……但那算得上是酒么？“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