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头正在帮一位妇人当衣服,忙道:“劳烦您先等下。”
小胡子三下两下将周围人挤到一边,道:“我这有急事儿呢。”将玉镯往托盘里一放,但两只手指还是按在玉镯上,又赔笑又哀求道:“各位大哥大嫂承让,我老娘病了,等着这个钱看病救命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围几个虽然不满,还是让了一让。小胡子推着托盘往胖头脸前推,连声催促:“快点快点,老娘疼得死去活来,再晚一刻,只怕救不得了!”
胖头听他说的紧张,抹了一把汗,放下正在写的当票,伸手去拿玉镯。
公蛎本来抱肩站在一旁看热闹,心想玉镯石质厚重,水头差,不值几个钱,只等胖头给出价格,自己再出言指点,但见胖头冒冒失失去拿玉镯,瞥见小胡子眼底透出一丝得意,忽觉不妥,叫道:“别动!”
已经晚了,玉镯刚一离开托盘,瞬间断成了两截。
未经估价损坏当物,是典当行业大忌。胖头顿时傻眼,还未来得及解释,小胡子隔着柜台一把抓住了胖头的领口:“你赔我的玉镯!这是我祖上传了多年传家宝,你一把便给摔了!赔!”
胖头手里还拿着半截手镯,挣扎道:“我一碰就烂……你讹人!”
小胡子一副悲愤交加的表情,又跳又叫:“好一个响当当的忘尘阁,竟然如此不敬业,打烂了当物还不想赔偿!”他一跳,胖头的领口被扯得一紧,涨得脸通红。
公蛎跳过去一把打掉了他的手,怒喝道:“讹人么?”
小胡子被喝得一愣,转脸看向公蛎,打量他衣着相貌不像是什么身份显著之人,顿时抓住公蛎撕扯起来:“我可怜的老娘还躺在病榻上,等着这钱救命哪!大家伙儿评评理,你们今儿胆敢赖账,我就把老娘接过来,放你忘尘阁养着!”他个子不大,但手上力气极大,抓得公蛎手臂生疼,并且一边说一边干嚎,借机将鼻涕口水抹了公蛎一身。
胖头拿着断了两截的镯子,委屈得几乎要哭出来,小声道:“你这镯子,一两银子都不值,顶多三百文……”
小胡子凶巴巴冲着胖头骂道:“你这个胖子眼瞎了?我这是天山瑶池冰种特等水色老玉,采自百米巨寒冰洞,祖传五代,价值连城!”
听他说的名称唬人,周围几个顾客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妇人劝和道:“小胖子,你看着给个价,赶紧打发了吧,就当吃个哑巴亏。”
小胡子放开了公蛎,吆喝他人:“走了走了!这当铺今日不做生意了!”赶走了几个客人,大门一关,回来一屁股坐在了柜台上,斜眼挑眉,翘着个二郎腿儿,一副“不赔不走”的无赖相。胖头气得眼泪花花的,拳头握了几次又松开,指着他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公蛎揉着手腕,凑上去看他所谓的“天山瑶池冰种特等水色老玉”,不屑道:“什么狗屁特等水色,分明就是一个石头圈儿,胖头你可别上当。另外你看断痕,分明早就断了,用树胶粘起来的,故意来碰瓷儿。”
胖头深吸了一口气,抚着自己的大肚子,自言自语嘀咕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才又转过身来,为难地问小胡子:“那你说,你这个要价多少?”
小胡子往柜台上一躺,伸出一个指头。胖头不服气地嘟囔道:“一两就一两,只当这几天白干了。”转身去钱匣子里拿钱,不料小胡子一个翻身,皮笑肉不笑道:“一两?你再好好看看。”手指头在胖头的眼前转着圈儿晃动。
胖头吃惊道:“你这破石头,还想要十两?”
小胡子咄咄逼人,凑到胖头脸前,一字一顿道:“看清楚了,是一,百,两!”
公蛎看不过眼,喝道:“喂,有没有王法了?就你这东西,石头市场一抓一大把!”
小胡子刚才试过手劲儿,对公蛎全然没有放在眼里,瞥都不瞥他一眼,头枕在两手上,眼睛一闭道:“无关人等,不要放闲屁——小胖子,这里到底你当家,还是别人当家?你要是不想出这一百两也可以,给我把镯子复原了,我分文不取。”
胖头终于怒了,跳起来道:“你这摆明了是讹人!”
公蛎被完全无视,自尊心受到严重伤害,郑重地干咳了两声,大声道:“胖头别理他!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我在这里看店,你去报官,回来顺便去玉器街请个行家来,看看这个石头圈儿到底值多少钱!”
胖头胸脯一挺,冲公蛎抱了下拳,果然要去报官。
小胡子翻身起来,下手极为麻利,一把掐住了胖头的脖子,眼中凶光毕露:“死胖子,损坏东西赔偿,天经地义,你不想活了是吧?”他冷哼着,眼睛斜睨着货架上那些瓶瓶罐罐:“我的手脚可是不长眼睛的,要是一个不小心打烂了这些瓷瓶玉器,可不得了啦。”
胖头顿时蔫儿了,双手去喉部抠他的手指,憋着嗓子道:“别,别……我们老大不在,你等他回来,我们一定会赔……”
这话一说,公蛎顿时被激怒了——屁大的事儿,还要等那个假公蛎回来解决,自己颜面何存!再说了,胖头是自己的跟班,自己欺负就算了,给别人欺负算怎么回事?!
他身子一摆,推过胖头,钳住了小胡子的右手手腕扭到背后。小胡子扭头一看是公蛎,嘴里骂道:“找死呢你!”回身一个左勾拳朝公蛎面部砸去,眼见拳头几乎碰上了公蛎的鼻子,忽觉眼睛一花,他的脸整个扁了下去,嘴巴裂开,可以看到分叉的黑色舌头。
小胡子拳头一下子打了个空,他忽然感觉极其恐惧。
公蛎哈哈大笑,辗转腾挪,几乎没费什么工夫便将小胡子制服在地上。他单腿跪压在小胡子身上,感受到小胡子心底的惊惧,只觉得心情愉悦,精神换发,身上似乎有无穷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来,隔着衣服和皮肉,公蛎甚至看到他白森森的骨架,而只要自己再稍微用力,这副骨架便会断裂成无数碎片。
等公蛎听到胖头哀求松开小胡子时,他已经没了刚才的嚣张,瘫软在地上,浑身衣服湿透,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他的那个什么冰种特级老玉镯,不知何时摔在了地上,断了好几截。
公蛎嘻嘻笑着,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的镯子本来就是断的呢,还是胖头弄断的?”
小胡子抹了抹鼻涕,瞪着公蛎,尚不明白怎么自己就一下子被打趴下了。公蛎挑衅地踢了踢地上的玉镯,冲着正抱着钱匣子一文一文数钱的胖头喝道:“胖头,送客!”
胖头眨巴着眼睛,小声嘀咕道:“这下摔的,修补也修补不了了……怎么赔?”
公蛎挥手给了他后脑壳一下,耍赖道:“赔?我们的黄花梨托盘还摔掉了一个角呢,谁赔?”
小胡子从地上爬起来,将玉镯碎片捡起,恶狠狠看了公蛎一眼,一瘸一拐地走了。
胖头手足无措地呆立着。公蛎仰天长笑,大叫道:“痛快!痛快!”
公蛎和愚钝得认不出自己老大的胖头,都不曾意识到,公蛎心中恶魔一般的力量正在被一点点释放,更不知道,这种恶魔一般的力量不仅能够控制公蛎的身体,还足以迷乱他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