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2)

寿衣店正梁坍塌,屋里瓦砾遍布,尘土飞扬,几乎成为废墟。公蛎沿着墙根,绕过缠绕撕扯的寿衣,来到内堂门口。

但内堂大门却被坍塌的屋顶堵了个严严实实。公蛎将耳朵贴在瓦砾上,却只听到地下的轰隆声、呜呜声以及地面的各种杂音。

毕岸,阿隼,胖头,魏和尚。四个人进了内堂,为何未发出一点声响?

公蛎绕着四周疾走,但坍塌得甚为严实,连一处松动的地方都没有。看样子,要想进去,只有徒手扒开这些瓦砾檩条。

公蛎卷起一条檩条,用力往外拔。这檩条竟然不是用寻常的木头做的,沉得像根青石条。

檩条松动了一下,周围的砂石塌出一个小坑,但随即一股巨大的吸力带着檩条连同公蛎往下陷去。

公蛎吃了一惊,慌忙松开。再搬动其他的地方,照样一碰便榻。

公蛎想了想,决定从房顶进入,但一回头发现,大门已经被砸下来的门匾、砖头堵死了。

公蛎心中一阵慌乱。早知道应该听毕岸的安排,就待在屋外的石凳旁。如今他们几个说不定已经从内堂后窗逃走了,自己反倒困在了屋内。

不过这间房屋并不大,内堂外堂不过一墙之隔。公蛎虽然平日懒惰,不爱锻炼,但对于钻孔打洞的本领还是信心十足的,对准内堂,找准塌方下的一个空隙,一头钻了进去。

空隙只有一巴掌深,再钻下去,却是实的,坚如磐石。公蛎在里钻了一阵,扭得脖子疼,只好又退了出来,另换了几个地方,也是同样,看着明明有缝隙,却是死路。公蛎不死心,转头爬上一条高高翘起的檩条,想从房顶上钻出去。

地下忽然发出一声长哞,如同一头大黑牛在沉闷地叫,接着耳边“咔嚓”、“咕咚”几声闷响,伴随着气流被挤压的呜呜声,地面的裂缝瞬间扩大,支撑着的砖石塌方,檩条倾斜着坠了下去。

幸亏公蛎反应快,趁着檩条尚未完全落入,猛地一弹,跳到旁边一个折断的竹竿上,探头往下望去。

裂缝里面,不知从哪里来的,竟然满满都是流动的沙粒。刚才坠入的檩条,裹在沙子中间,忽上忽下。

这真是奇了怪了。公蛎瞠目结舌地看着不断往外涌动翻滚的流沙,觉得像一锅沸腾着要溢出来的滚水,又新奇又恐怖。

眼见流沙越来越多,地面上全是沙子,塌下来的砖头瓦砾渐渐被淹没,公蛎急中生智,见折断的竹竿中空,便一头钻了进去。

这条竹竿应该是当时内堂悬挂布料时用的,比成人手臂还粗,呈现墨绿色,一丈多长,一端被主梁砸断,另一端同内堂相连。

外面的轰鸣声已经停止了,只剩下沙粒流动的沙沙声,细而均匀,但更让人发狂。公蛎竭力收缩身体,沿着竹竿往里滑动。

竹节很长,碰到中间隔断的地方,公蛎只有用牙齿咬开,但里面空气不足,公蛎几乎要窒息了,便觉得这一丈的距离尤其漫长。

在咬断了七个竹节之后,公蛎终于看到了一丝光明,不顾身体的挤压刺痛,用力一挣,从竹竿里探出头来。

公蛎首先看到的是毕岸,他用脚倒钩在倾斜的主梁上,嘴里咬着烛台,因为太过用力,五官有些变形,加上额上的头发被烛火燎到,发黄卷曲,眼窝也被熏得黑黢黢的,像个灶台上的火神,哪有半分英俊之气。

公蛎嘴巴一咧,正想要嘲笑他,再一看的手臂——沙子已经埋到胖头的脖子处,他一张肥脸涨得通红,如同酱过的猪肝。而他的臂膀上,还扒着另外两条长着黑毛的手臂,毫无疑问,是那个倒霉鬼魏和尚。

阿隼满头大汗,正手脚并用地扒拉着胖头脖子周围的沙。但这些沙流动极大,阿隼前面扒过去,瞬间便有新的沙流过来,如同水一般;刚将胖头拔萝卜一般拔出了一点点,沙粒也随之上升。

毕岸看到了公蛎,眉头一皱,烛台歪了一下,火烧到他的眉毛,发出毛发焦煳的味道。公蛎不敢发人语,忙学着毕岸的样子将尾巴缠绕在主梁上,身体垂下来,缠住了胖头的手臂。

三人一同用力一拉,胖头被提出来半尺,噗地一声吐出一口沙子,大口喘气。但一直紧抓住胖头肩膀的魏和尚双手脱落,慢慢陷入沙窝之中。

空间正越来越逼仄,沙粒几乎已经碰上了阿隼的鼻子。毕岸将身体往上面收了一收,想将两人提得高些,不料“砰”的一声,阿隼的腰带断了,随即坠入滚滚流沙中。

周围的沙子像得了什么讯息一般,飞快地涌了过来,阿隼越挣扎,陷得越快,瞬间工夫,将阿隼身子埋入了一大半,只露出个后背来。而两人一晃神,胖头又陷了进去。

公蛎束手无策,紧张地勾头看向毕岸。毕岸啪地一下摔了烛台,冲着公蛎叫道:“螭吻珮!赤盏!”

烛台被沙粒吞噬,屋内漆黑一片。毕岸急得糊涂了,竟然叫螭吻珮。公蛎茫然地拍打着胖头的脑袋:“什么螭吻珮?赤盏在哪里?”胖头已经神志不清,喘着粗气呓语一般道:“老大,你来了?”

公蛎鼻子莫名一酸,道:“是,你等我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