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2 / 2)

如果真如毕岸和阿隼追查的那样,魏和尚便是隐藏在洛阳的巫教头目龙爷,那今晚的情况便好解释了:寿衣店是另一伙人的重要据点,这伙人同巫教是死对头,他们也查到了龙爷的真实身份,不知用了个什么方式,或许便是以桂平甚至小顺子的死为诱饵,引诱魏和尚今晚来到寿衣店,刚好寿衣店流沙棺阵法启动,将魏和尚活埋。

至于毕岸等人卷入其中,或许只是碰巧而已。但是,若不是公蛎手贱,按动了鸳鸯石,那会是谁来启动阵法呢?

对于公蛎的疑问,毕岸平静地朝周围看了看,道:“我们不启动,自会有他人启动。或许这些人,如今正远远地看着我们呢。”

公蛎吓得脖子一缩。阿隼哑然,半日才道:“这个流沙棺,专为对付龙爷设计,不能不算处心积虑、设计精巧。可惜啦。”

公蛎警惕地看着四周,道:“可惜什么,要是龙爷死了,巫教群龙无首,至少得太平一阵子。只要布置这个流沙棺的人,不同我们作对就好。”

魏和尚的形象,原本同公蛎心中想象的巫教头领“龙爷”相差太远,但一想到钱耀宗与颖桧,顿时释然了。

胖头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毕掌柜,老隆,你们说的,是今晚发生的事儿吗?”

阿隼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今晚你怎么跑来了?”

胖头瞪大眼睛:“不是你和毕掌柜托人带口信给我的吗?说在福寿街的寿衣店,要我赶紧过来。我还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一顿找。”阿隼跳了起来,正要说什么,却被毕岸制止了:“哦,是,带口信的是哪个?”胖头挠了挠头,困惑道:“普通人打扮,长相么,没什么特色,说二十岁也行,三十岁也像……”

公蛎调转身子踹了他一脚:“你什么眼神?说了等于没说。”胖头嘿嘿地傻笑起来,殷勤地帮公蛎掐肩揉背。

毕岸没有继续追问,陷入沉思。

公蛎又推胖头:“你进寿衣店,是不是同魏和尚打起来了?”

胖头道:“我同他打架做什么?我见外堂都是寿衣,就进了内堂,谁知道内堂全是沙子,中间一个大漩涡,那个假和尚半个身子陷了进去,正挣扎呢。”

公蛎拍腿笑道:“没想到堂堂的龙爷,本事了了。估计措手不及,小水沟里翻了船。”

胖头哼哼道:“他那人不地道的,我本来想拿竹竿或绳子救他,没想到他上来便拉我的脚脖子,一下子把我也拉进去了,然后他攀着我的肩膀,使劲把我往沙子窝里按,想踩着我上来。”

公蛎忙问道:“他的脖子上缠得什么东西?”

胖头比划道:“一条透明的长虫,像根腰带,两肋长有薄薄的翅膀。”

毕岸道:“是阴山席蛇。”公蛎从未见过真正的阴山席蛇,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条,没来得及细看,它又死了,心中隐隐有些可惜。心想要是它还活着,通过蛇语,说不定还可探询到一点信息。

他却不知,阴山席蛇并不是蛇,而是一种极为稀有的蜥蜴,只是长着同蛇一样灵活的身体,薄如席片,四脚蜕化,两肋生翼,双翼锋利坚硬,取下可做利刃。

胖头眉开眼笑:“是吗?那玩意儿才邪乎呢,它听那个假和尚的指挥,使劲想划拉我的脖子,幸亏我手快,一下子把它的脑袋给拧断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当时情况的凶险。

公蛎紧张地追问道:“然后呢?”

胖头睁大眼睛:“然后阿隼就来了呀,毕掌柜紧随其后。”

公蛎嘟哝道:“算你命大。”心想要不是你乱闯,也不至于搭上我的螭吻珮,不过看到胖头一无所知的样子,终究还是没将抱怨的话说出来。

胖头抖动着脚,道:“咦,我鞋子呢?”他身上的衣物受到毒沙侵蚀,破破烂烂,一碰便掉,看起来就像个逃荒的乞丐。

公蛎没好气道:“沙堆里呢。找着了算你本事。”胖头揉着大脚板,郑重其事道:“老隆,这沙堆不好玩,你以后碰上这样的也要小心。”

公蛎忽然想起今晚守在这里的目的:“魏和尚死了,死无对证,那杀小顺子的,到底是谁?”

毕岸道:“魏和尚手中的席蛇。”

公蛎想了想,倒也符合小顺子喉管被割开的情况,嘟囔道:“好吧,寿衣店也没了,你说是谁便是谁。只是这寿衣店背后有什么来头,以至于龙爷放着大把巫术杀手不用,要亲自出动?”

阿隼大声道:“问得好。今日我们苦苦寻查了一下午,除了这个一不小心暴露出来的赤盏,竟然一无所获。龙爷找的,到底是赤盏还是其他的东西呢?”

公蛎心中忽然烦躁起来。

他来洛阳,为的是享受人间的繁荣昌盛、安详惬意,不管是巫教还是其他什么教,他都不感兴趣,更不想卷入其中。但没想到不仅同巫教脱不了干系,如今又整出个隐藏的组织来,真让人烦心。

公蛎站起身,隐约看到黑暗之中,寿衣店废墟之下的沙砾仍在缓慢流动,心中更加不安,道:“我累啦,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了。”

胖头一骨碌爬起来,道:“老隆,等等我家老大呀。”并四处张望:“我刚才在沙堆里迷迷糊糊,听到我家老大来了,救了我们几个出来,他去哪儿了?”

公蛎心情更加低落,怒道:“放屁放屁!你家老大分明是个缩头乌龟!”说完发现是自己骂自己,更加憋气,气冲冲而去,走了几步,回头一把扯下毕岸的荷包,竖眉瞪眼道:“赔我中午的饭钱!”

毕岸面带笑意,微微躬身,并说出一长串来:“隆公子尽管拿去。隆公子慢走,以后手头紧了只管找阿隼。另外今晚合作愉快,期待下次再有机会合作。”

公蛎远远回了一句:“还有我的螭吻珮!”

阿隼皱眉道:“这人什么毛病,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动不动扭头就走!”

胖头捂着一用力便烂的裤子,纳闷道:“他为啥突然生气了?”

阿隼转脸笑道:“我家公子今天说要请他吃饭,结果逃了账,他生气了。”

胖头不怎么相信,溜溜地看着毕岸。

毕岸面带懊悔,一本正经点头:“没错。”

胖头忙安慰道:“没事,老隆人很好的,我去帮您说说,下次您请回来就好了。”

公蛎避开值夜巡逻的官兵,顺着磁河河堤,向如林轩走去。微风轻拂,磁河沙滩泛出点点金光,同水面波光交相辉映。公蛎顿时觉得浑身发痒,竟然想要再次尝试一下在沙流之中游动自如的感觉,毫不犹豫爬上堤岸石栏,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纵身往沙滩跳去。

银白的沙滩被他的脑袋撞出一个碗口大的坑,公蛎的脖子几乎折断,吭吭哧哧老半天才爬起来,歪着脑袋回不过神来。

在寿衣店内,游沙如同戏水,公蛎以为是自己前些日子在洞府潜心修炼,功力大幅提升的结果,还忍不住小小窃喜了一下,谁知换了磁河的沙滩,却完全发挥不出能力。

一定是磁河沙滩不如流沙棺里的沙子松软。公蛎随随便便找了这么个自欺欺人的理由,便将此事甩在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