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卖弓箭的哑巴和周围的摊贩已经收摊回家,寄居于此的乞丐们陆陆续续返回。
瘸腿乞丐忽然翻了个身,闭目道:“有祖屋地契吗?”
反正没人看到,公蛎索性任泪水滴落:“没有。”
瘸腿乞丐道:“有金银钱财吗?”
公蛎摸着腰里的荷包,傻笑起来:“还有十八……十九文。”
瘸腿乞丐道:“能吟诗作对、考取功名吗?”
公蛎大着舌头道:“我堂堂一个得道的……修道之人……吟诗作对,要下工夫才行……”
瘸腿乞丐一把将脸上的梧桐叶子甩在地上,鄙夷道:“既无才貌,又无资本,我若是个女子,也敬而远之。”
一股热血往公蛎脑门上冲:“我……我……怎么了?”
瘸腿乞丐晃动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一无所长,一无是处,漫无目标,得过且过,遇事儿只会做缩头乌龟。”
被汪三财等骂了也便骂了,没想到一个瘸腿的乞丐都敢如此羞辱自己。
夜幕太重,掩盖了公蛎暴虐的眼神,烟雾蓝色,带着暗红的底晕。酒似乎在公蛎的心里燃烧起来了,烧得他浑身燥热,衣服br>公蛎探出分叉的舌头,舔着唇边细长带有回钩的牙齿。
瘸腿乞丐夺过酒壶,将最后一口酒倒入嘴巴里,还颠倒过来抖干净最后几滴,慢条斯理道:“再加一条,欺软怕硬。”
公蛎像个被刺穿的肥皂泡,一下子瘪了,身上的鳞片悄然褪去。
瘸腿乞丐变戏法一般,从青石板后面又拿出一壶酒来,公蛎一把夺过,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半壶。
朦胧的夜色中,松树、土地庙,还有眼前的瘸腿乞丐,倏然缩小,像南市茶馆上演的皮影戏。公蛎咯咯地笑了起来,瘫坐在地上。
瘸腿乞丐伸了个懒腰,道:“你的那个姑娘,我知道她在哪里。”
公蛎的心似乎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处,他一把抓住瘸腿乞丐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你……你怎么不早说!”瘸腿乞丐懒懒地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抽出一条手绢,道:“你有问过我吗?”
淡淡的丁香花味道从手绢上飘出,正是她身上的气味。公蛎的胃剧烈**起来,强烈忍住呕吐的冲动,叫道:“她在哪里?”
瘸腿乞丐推开公蛎,将手绢甩在他的脸上,道:“她出意外了。”
她出意外了!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将公蛎炸得晕头转向。这半个月来,自己只会在这土地庙前死死地等待,只想着她爽约,却全然没有想到她有可能出意外了。
公蛎的手抖得厉害,费了好大工夫,才将手绢打开,竭力凝神聚气,不让眼前的景色晃动。
微黄色的丝质手帕,正中用金线绣着一条双头蛇,同冉老爷用来传讯给离痕姑娘使用的手帕一模一样。
没错,是冉老爷。定是那晚她去偷窥被发现了,遭到了冉老爷的暗算。
公蛎用力地拍打击打太阳穴,仿佛这样头疼和愧疚便能减轻些。瘸腿乞丐表情怪异看着他,声音忽远忽近:“与其逃避,不如主动面对。”
公蛎只觉得热血上涌,他企图站起来,但只是趔趄了几下,仰面摔在了地上。身体轻飘飘的,高大的松柏带着层层重影随着星光一起旋转。瘸腿乞丐露出一丝奇怪的笑,道:“你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公蛎徒劳地伸出手,咬牙切齿道:“冉老爷……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