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委婉推拒道:“表嫂,不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这等内帷之事,外人不好插手。依我看,不若去请太医稳妥。太医院亦有专精妇科的圣手,程家的门第,请动太医并非难事。”
一提到请太医,王霞脸上更是愁云密布,又是一肚子苦水倒出。
原来,程家虽有权请太医,但那背后的人情打点和酬谢,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如今由她掌家的长房,竟有些难以承受。
“外人看着我们风光,哪里知道内里的难处?府中进项虽多,可架不住泼天的人情往来,各处都需要打点。我已是精打细算,仍时常感到捉襟见肘,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叹了口气,神情悻悻,“早年在家时,算命的就说我,天生是贵命,却也是个操心命,能大贵,却不能大富,一辈子总要为银钱操心几分。如今看来,果真应验了。”
她语带怀念:“真真是怀念刚嫁进程家时,不必为银钱发愁,可以大手大脚的日子。”
说着,她又忍不住将这股怨气归咎于周夫人,“若非婆婆那张嘴到处惹是生非,平白得罪了九房,断了多少进项,我们长房何至于此?”
沈长乐对王霞的窘境心知肚明,心中虽有几分同情,却也爱莫能助。
她们是亲戚不假,但“救急不救贫”的道理她深谙于心。
更何况,她本就不喜周夫人,如今瞧着她们长房由奢入俭,每日为银钱算计,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
今日沈长乐亲自前来探望程雪,明为贺喜,实则是带着明确的任务而来——那便是让赵家为孩子操办满月酒。
而要达成此目的,程雪身边的王霞与赵元,便是最好的切入点。
她心中计议已定,便故意在王霞面前,对着程雪的处境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艳羡。
“说起来,雪表姐如今这日子,倒真是逍遥。”沈长乐环视着布置精巧、用度不凡的厅堂,语气带着几分感慨,“与婆家分府别居,手上握着丰厚的嫁妆,银钱宽裕,使唤的又都是自家带来的忠心仆役,离娘家也近,随时能得照应。这般自在舒心,又不用侍候婆母,怕是京城里九成以上的媳妇都要羡慕得眼红呢。”
王霞本就妒忌心重,尤爱攀比,听沈长乐这么一说,再看程雪这不知愁的糊涂模样竟能过得如此惬意,心中那点不平立刻被勾了起来,顺着话头便开始细数程雪日常的奢华用度,语气酸溜溜的。
沈长乐配合地露出一脸羡慕,甚至带点不甘心的眼红,末了长长叹息一声,精准地总结道:“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雪表姐这才是真真的福气。”
她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引向了真正的目标:“说起来,小外甥的满月宴不知准备在哪儿办?若只是在这宅子里,虽说自在,可外头人不知内情,怕是会胡乱揣测,以为孩子不受赵家重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委屈了孩子。”
她顿了顿,留意着王霞的神色,又故作担忧地补充:“可若是回赵家办……赵家那地方狭小,家境也……怕是场面寒酸,反而更委屈了雪表姐和孩子,这倒是两难了。”
王霞闻言,眼中果然闪过一丝精光,心中迅速盘算起来。
她虽是嫂子,但自己出面劝说未必有效。
沈长乐点到即止,见她意动,便知目的已达大半,剩下的,需要另一个关键人物——赵元。
这个靠着妻子嫁妆过活、却又在家族中失势的懦弱男人,正是撬动此事的最佳杠杆。
沈长乐寻了个由头,与赵元偶遇,先是客气地寒暄几句,恭喜他喜得麟儿,随即话锋一转,语带关切地试探:“表姐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听闻阁老大人近来对您……似乎颇有微词?可是因表姐一直住在外的缘故?”
赵元正为此事惶惶不安,被说中心事,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沈长乐见状,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诚恳,开始推心置腹地怂恿:
“要我说,这终归是一家人。表姐性子是直了些,但心是好的。如今又为赵家添了孙子,这是大喜事。若此次小公子的满月宴,能在赵府风光大办,让外人瞧瞧,阁老大人对您这位次房长孙是何等重视,那些闲言碎语自然就不攻自破了。这不仅是全了赵家的颜面,更是向阁老表明您顾全大局、维系家族体面的心意啊。”
这番话,正正说中了赵元的心病与渴望。
他自从得罪程家后,在祖父面前便失了宠,深感前途黯淡。
祖母也曾提点他,唯有牢牢抓住程雪,才有翻身之日。
如今沈长乐的建议,无异于给他指明了一条在祖父面前重新露脸、彰显价值的捷径——借儿的满月宴,展示他维系与程家关系、并为赵家带来实际利益。
赵元越想越觉得有理,眼中放出光来,连连对沈长乐道谢:“多谢萧五夫人提点!还是五夫人思虑周全!”
他到底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着实没脸与沈长乐攀亲戚,只以“萧五夫人”来称呼沈长乐。
沈长乐见他这般反应,心知谋划已成。
她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又客气了几句,便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棋子已落定,只待满月宴那日,好戏开场。
……
马车在一条不算宽敞的巷子里停下。
沈长乐与金月华相继下车,抬头便见一座门楣不算高耸的府邸,匾额上“赵府”二字虽是新漆,却掩不住门楣木料的陈旧。
与萧家、程家的轩敞气派相比,眼前的赵府显得格外局促逼仄。
踏入府内,金月华更是暗暗咋舌。
庭院狭小,回廊低矮,虽打扫得干净,但梁柱的漆色已然斑驳,院中摆放的几盆花草也显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