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在胤禩脑海中炸开,
将他所有的辩解、委屈、乃至支撑他的那点骄傲,瞬间炸得粉碎,
他的生母良妃卫氏,出身辛者库,一直是他心底最敏感、最自卑的隐痛,
也是他拼命想用才华和能力去洗刷的“原罪”,
如今,这“原罪”被他的皇阿玛,以如此轻蔑羞辱的方式,狠狠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肖想储位”的指控,更是让他浑身冰冷,
当初,是谁将他推到台前,与太子打擂台的?
是谁给了他希望和暗示?
如今,他不过是顺着那条路继续往前走,想做得更好,怎么就变成了“肖想”?成了“大逆不道”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浑身僵硬,
他想笑,笑这帝王心术的反复无常,
笑自己这三年来的汲汲营营,原来在皇阿玛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般的“柔奸”,
可他不能笑,他只能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
用尽全身力气克制住颤抖,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儿子,有罪,皇阿玛息怒。”
康熙看着他这副看似恭顺伏罪的样子,
心中厌烦更甚,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眼睛,
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径直入了暖阁,再不想理会。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胤禩一人,仍保持着伏跪的姿势,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
稍后,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几位阿哥踏入乾清宫,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们面面相觑,虽未亲耳听到康熙的怒骂,
但看这情形和隐约流传的风声,也猜到了七八分。
老三叹了口气,走到同样闻讯而来胤礽身边,低声道:
“太子二哥,老八也是一时糊涂,皇阿玛也骂过了,您看这……”
其他几位阿哥也纷纷附和,劝胤礽宽宏大度,莫要与老八计较,
胤礽一直冷眼旁观,此刻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与宽容,
他缓步走到依旧跪伏在地、仿佛与地砖融为一体的胤禩身旁,
微微俯身,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八弟,快起来吧,皇阿玛的话虽重了些,却也是望你成才心切,莫要钻了牛角尖,”
“储位之事,乃皇阿玛乾坤独断,非你我兄弟可妄议,”
“你安心办好皇阿玛交代的差事,便是尽了本分,其他的,莫要多想,更莫要再行差踏错了。”
胤礽说完,直起身,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转身从容离去,
其他阿哥见状,也纷纷跟着他退出乾清宫,无人再多看地上那个孤影一眼。
空旷冰冷的暖阁内,最后一丝声息也消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胤禩才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直起早已僵硬的身体,
他依旧跪着,抬起头,望向那空荡荡的御座,又缓缓转向乾清宫大门的方向,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他独自被遗弃在这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殿堂里,
他脸上那曾经数年如一日、仿佛烙刻上去的温和笑意,彻底消失不见,
唇角抿成一条冰冷僵直的线,
那双总是蕴着柔和光亮的眼眸,
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与一丝疯狂滋长的恨意,
他慢慢地、慢慢地收拢五指,紧握成拳,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