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听说落花房,是族里会把一些杀夫、杀婆婆、杀儿子的女人关进去。
虽然我想到过里面肯定会关一些所谓的不守妇道的女人……
可没想到,落花房竟成了他们的私狱!
既然这样,落花房岂不是谁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个被污蔑的女孩么!
怪不得,当初他们误会与赵二通奸的人是我,张嘴就要把我送进落花房!
我也不多废话,直接问银杏:“这个落花房里,到底关了多少无辜人?”
银杏心情沉重地默了默,说出了一个让我心惊的答案:“全部都是。”
我惊愕反问:“全部?”
阿乞抱着小女娃道:
“多年前,这里的确是关押族里犯错女人的地方。
有的女人丈夫在世与人通奸,有的女人伙同奸夫杀害亲夫,有的女人为了公婆养老钱在给公婆做的饭里下毒,有的女人因为与他人偷情,害死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们的确都是罪有应得,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的女人,越来越多。
我用真心咒问过附近的村民,他们说,是族里这些年新生儿越来越少。
为了提高族里的生育率,村长就把一些孤女,或者死了丈夫的寡妇,还有一些智商有缺陷,身体有缺陷的女人都抓了过来。
落花房里的女人为族中人传宗接代很伤身体,早年的那批女人,只剩下院子里的这两位了,剩下的、全都死光了。
而现在被锁在落花房里的女孩们,都是青崖村及周边村落、根本没有犯过大错的人。
几个村的村长为了名正言顺把她们关进来,守寡的就污蔑她们通奸,孤女就污蔑她们作风不正,智商身体有缺陷的,都压根不用理由,直接抓了扔过来。
这个小女孩的妈妈就因为是聋哑人,先是在村里被那些人偷偷摸摸地欺负,后来村长非说她妈妈勾引村里男人,就把她送来了落花房。
这还不是更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这个小女孩才六岁,只因她拼了命的护着自己又聋又哑的母亲,她们村的村长竟然直接把她和她妈妈一起送了进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昨晚要不是我和银杏姐来得及时,那个老东西还想碰这么小的孩子。
还好银杏姐昨晚再三盘问,小女孩都说没有坏叔叔碰她,她和她妈妈才进来一个星期,现在没有人把坏心思放在她身上,以后呢,反正这种地方她一个孩子绝不能待。”
“这不是强抢民女,光明正大的绑架吗!”我凝声问阿乞:“这事你和大祭司说了吗?和莲雾姨讲,也可以啊!而且你就是大长老,你完全有资格问罪青崖村村长。”
这个阿乞,都是大长老了,还低调什么!
直接抄了这个恶心的落花房啊!
绑架、强奸、违背妇女意愿让她为人生孩子,这可是犯罪的!
阿乞失落低头:“事情如果真那么简单,我和银杏姐就不那么着急找镜镜姐你了……”
我怔住,认真追问:“这事,还有隐情?莫非是……大祭司默许的?!”
仔细想想,以宋淑贞的本事,整个阴苗族八寨十三村哪个村子都偷偷干了什么缺德事,就算她当时不知道,一年半载还被蒙在鼓里……总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听见任何风声。
她可是大祭司,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都好几年了她还不知,那她,也没必要再做这个大祭司了!
这么多村子都参与的事,要说完全没有风声透出去,根本不可能。
说不准族里那些族老就知道。
可宋淑贞却没管这事……除非,是她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若无睹。
阿乞艰难点点脑袋,面色凝重:
“嗯,大祭司,知道。落花房的管理人,是大祭司的表哥,也就是镜镜姐你外公堂妹的儿子……
族里近二十年出生的婴儿越来越少,大祭司她知道落花房里都在干什么勾当。
但是为了让阴苗族后继有人……大祭司不会管。”
还真是、有大祭司的授意!
阿乞抱着小娃娃,一脸坚定地与我道:“镜镜姐,如果一个族落连本族的孩子都保护不了,那这个族落,才是真的气数已尽。”
气数、已尽……
我记得,前任圣女宋云婼的本传上曾有过一句记载。
阴苗族三百年后,贪欲生,气数尽,妖魔乱,生机断。
那天,我还隐约记起阿漓说——
“宋云婼,本帝观你阴苗族气数已尽,本帝可为你族延续三百年气运……”
阴苗族气数已尽,我刚看到这些字眼时,只以为……还有时间。
至少,现在我还未发现阴苗族有气运耗尽的迹象。
可,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了悟。
原来不是没有迹象,而是从前的我身为普通族民,根本没机会发现这些迹象!
一族气运耗尽,最明显的预警,就是没有新生儿出世。
孩童,就是一族命脉的延续,就是一族的、气数……
到没有新生儿降世这一步,已是很严重的情况了。
所以,阴苗族是从何时开始气数亏空的,或许,能追溯到、外婆当年抛下宋淑贞闭关时期——
细想想,的确近十年来,村里大龄未孕的女子越来越多……
潮汐村绑架蚌仙生儿子。
青崖村光明正大抓族内无辜孤女寡女入落花房。
宋淑贞之所以都未阻止,其实是因为,从她大祭司的角度出发,她是在帮阴苗族、自保!
只是,用这种方式自保,当真有用吗?
宋淑贞想试着抵抗天意……但她是否考虑过,这样伤天害理,会不会非但不能给阴苗族续命……还会为阴苗族积下更重的业障。
“阿乞说得对,一个族落如果连孩子都保护不了,才是真正的气数尽断。”我压抑低喃。
银杏拉住我,继续把我往正屋门口扯——
用力推房门,将两扇被铁链上了锁的木门中间缝隙推大些。
“镜镜,你看!”银杏示意我顺着门缝隙看进去。
只见里面铁链锁着一群面无血色,衣不蔽体的女人。
乱糟糟的头发,破烂的衣裙,手臂青一块紫一块……
有两名女人靠在墙角吃着沾染了土灰的馒头,一个小腹高高隆起,看样子已然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
另一个小腹微鼓,瞧着,约莫刚满四个月。
余下那些腹部暂时还看不出异样的女人,皆是目光浑浊,精神恍惚。
已经分不清是本就身体大脑有缺陷,还是被落花房折磨得精神失常了……
“里面那个扎着两小辫,头戴红头绳,穿着补丁蓝褂子的女人,就是刚才那个小女娃的母亲,她是聋哑人。
她丈夫早年在外开货车,但是死在了高速公路上。
丈夫死后,她家的田产地产房产都被丈夫的兄弟姐妹以各种方式侵占了。
她含辛茹苦将小女儿拉扯到这么大,为了免受村里男人们的骚扰,她被迫带着女儿跑进山里居住,母女俩不管是炎夏酷暑,还是冬日严寒,都只能住在一座由破猪圈改造成的小屋子里。
饿了就进山采蘑菇挖野菜,渴了就喝山泉水,那孩子冬天连一件像样的棉袄都没有。
可尽管如此,村里那些人还是不愿意放过她,虽说她搬上山住,的确能避免一些流氓的肆意骚扰,可挡不住某一部分有心之人带有目的性地接近。
她独自带大女儿这些年,还是会有人特意往山里跑,只为了见她一面,只为了欺负她……
她怀过好几次孕,但都没能留下来,这两年,那些人以为她营养不良身体不好才总会流产,就大发慈悲地给她和女儿送了不少好东西,但是依旧没有改变她生不下孩子的事实。
后来,那些脏东西发现她不是不能生孩子,而是每次怀孕都故意用山里的草药泡水落胎,她是存心不想给外面的野男人生孩子。
这才恼羞成怒,一气之下直接把她们母女都交给村长处置,送来了落花房。
那些人去山里捉拿她,小姑娘反抗得太厉害,为了保护她,咬伤了两个人,结果那些丧心病狂的狗东西就把她们母女一起扔来了落花房……”
银杏义愤填膺地接着给我介绍:
“左边那个跪在地上编草绳的女孩,就因为她不愿意听从大伯的安排嫁给村里的瘸子,没能让她大伯拿到彩礼钱,就被她大伯送了过来。
中间那个穿黄衣服的,她从小就被父母卖给别人家做童养媳,她今年才十八岁,但是她被送进来五年了,孩子也生了两个。
她十二岁那年小她四岁的名义上丈夫癫痫发作,夜里从床上摔下来一命呜呼摔死了,她的婆家却因此记恨上她,觉得是她夜里睡太死了才害得自己宝贝儿子发病摔下床。
于是,就以不守妇道的罪名,将她送了进来。
她身边那个编麻花辫的小女孩,是她现在的好朋友,被送进来的原因更简单离谱,只因为她父母又生了对双胞胎儿子,她是家中老三。
大姐嫁人了,二姐需要给家里干活,她这个老三才十四五岁,她还有个吸血鬼四弟,她父母在本该绝经颐养天年的年纪又生了老五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