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凤印掌中(1 / 2)

长安的使者团在驿馆又多停留了五日。

这五日,乞儿国皇城的气氛微妙而紧绷。朝堂上,表面波澜不惊,依旧是早朝奏事,议事论政。但许多敏锐的臣子已然察觉到,皇帝李璟处理政务时,眉宇间少了些前几日的沉郁,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稳与锐利。而皇后毛草灵虽未公开露面,但“凤主”金印已赐的消息,却像长了翅膀的风,悄无声息地吹遍了朝堂的每个角落。

有人惊疑,有人观望,有人暗喜,亦有人心头蒙上更深的阴霾。

第五日午后,使者团启程归唐。鸿胪寺卿崔明远带着那卷未被接下的诏书,和一封皇后亲笔写给大唐天子的谢恩(及婉拒)信,踏上了返程。队伍离开皇城时,仪仗远不及来时煊赫,甚至显得有些萧瑟。崔明远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宫门,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扬鞭催马,汇入官道上的烟尘。

城楼之上,李璟与毛草灵并肩而立,目送着那队人马消失在视野尽头。

秋风卷过城头旌旗,猎猎作响。毛草灵身上披着一件玄色绣金凤纹的斗篷,是李璟昨日让人新制的,说是秋深露重。她没戴那些繁复的凤冠,只以一支简单的白玉簪绾发,脸上未施脂粉,眉眼间却有一种经历风波沉淀后的清亮与坚定。

“走了。”李璟轻声道。

“嗯。”毛草灵应着,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那是长安的方向。母亲的信和镯子被她贴身收着,那份沉甸甸的思念与愧疚,并未因做出选择而减轻分毫,反而融入了骨血,成为她前行力量的一部分。

“后悔吗?”李璟侧头看她,问出同样的问题,心境却与那夜在听雨轩时截然不同。

毛草灵收回目光,转向他,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眼里却无半分笑意:“开弓没有回头箭。既选了这条路,便只顾风雨兼程。”

李璟握住她微凉的手,十指交扣。“好。”他说,“那便风雨兼程。”

两人相携走下城楼。宫道漫长,侍卫宫女远远跟随。

“凤印既已赐下,有些事,便该名正言顺地做了。”李璟边走边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明日早朝,我会正式颁旨,确立‘凤主’理政之权,与你共决军国要务。同时,擢升一批近年来踏实肯干、政绩卓著的年轻官员,充实六部。户部尚书王庸年事已高,屡次上书乞骸骨,我准了,由原户部侍郎张简接任。”

毛草灵静静地听着,心中快速思量。王庸是朝中老臣,虽无大过,但保守持重,对许多革新举措态度消极。张简是她三年前推行新税制时亲自考察提拔的干吏,精明强干,精通算术,且对她提出的“农商并重”、“藏富于民”的理念颇为认同。李璟此举,意在为她接下来的施政铺路,扫清部分障碍。

“兵部那边……”她轻声开口。

“兵部尚书陈骁,是跟随父皇多年的老将,忠诚无虞,但用兵之道偏于守成。北境边防,我已调镇北将军宇文拓回京述职,此人勇猛善战,曾在北狄之战中崭露头角,对新的练兵法和边境屯田之策也很有兴趣,可堪一用。”李璟显然早已通盘考虑过,“至于朝中那些仍对齐馨月(注:此处应为前文大纲中的‘齐馨月’,故事内可能为其他妃嫔或势力代表)或是其他心思活络者……”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凤印在手,便是**。该敲打的敲打,该安抚的安抚,该清除的……也不必再留手。非常之时,需有非常手段。灵儿,你既掌印,便不必再如以往那般处处隐忍周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话说得极重,也极明白。是在赋予她权力的同时,也给予她行使这权力的底气和……必要时的手段。

毛草灵心中凛然。她自然明白,从“皇后”到“凤主”,不仅仅是名号的变化,更是身份、权责、乃至行事方式的根本转变。以往她可以借皇帝之威,以智谋周旋,以怀柔化解。但执掌凤印,代行君权,便意味着她必须真正站到台前,直面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必要时,也要展露锋芒,甚至染上鲜血。

“我明白。”她点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两人已走到御书房外。李璟停下脚步,看着她:“进去吧。今日起,这御书房,有你一半。奏章、密报、军情,你皆有权批阅、调取。我已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阻拦。”

毛草灵抬步,走向那扇象征着帝国最高权柄的朱红大门。门前侍卫肃立,见到她与皇帝同至,立刻躬身行礼,无声地推开沉重的门扉。

一股熟悉的墨香与淡淡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奏章堆积如山。两侧的书架高及殿顶,塞满了典籍、档案、舆图。这里的一切,她都并不陌生,过去十年,她曾无数次在这里与李璟商议国事,甚至在他出征或染疾时,代他处理过部分紧急政务。

但那时,她是“代”。名不正,言不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今日,她走进来,身份已然不同。

李璟走到书案后,指了指案旁另一张稍小一些、但同样用料名贵、雕工精细的黄花梨木书案:“这张,是你的。位置……离我近些,商议方便。”

那张书案显然是新设的,与皇帝的主案呈犄角之势,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还摆着一盆开得正盛的秋海棠,为这肃穆的空间增添了一抹鲜活的暖色。

毛草灵走到那张书案后,缓缓坐下。椅背的高度、桌案的角度,都恰到好处。她伸手,抚过光滑冰凉的桌面,指尖触到一方温润——是那枚“凤主”金印,已被提前放置在了案头。金印旁边,还有一枚略小些的赤金鱼符,这是调阅机密档案、传召特定官员的凭证。

权力,就这样以最具体、最直接的方式,摆在了她的面前。

李璟没有打扰她,自顾自在主案后坐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奏折看了起来。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窸窣声,和更漏滴水规律的轻响。

毛草静坐了片刻,深吸一口气,也拿起了自己案头最上面的一份奏章。是工部关于南方新修水利工程款项的复核请示。她迅速浏览,脑中立刻浮现出相关的工程图样、预算明细、以及此前朝议时的争论要点。她拿起朱笔,略一沉吟,在空白处写下批复意见,指出几处预算可能虚高的疑点,要求工部会同户部重新勘核,并限时回禀。

字迹清秀有力,意见直指要害。

批完这一份,她将它放到一旁,又拿起下一份。是刑部上报的几桩地方积案,涉及豪强侵占民田,地方官处置不力。她眉头微蹙,调阅了相关地区的往年案卷和官员考绩,发现主事官员与当地豪族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批注:着监察御史秘密核查,若情况属实,即刻拿问,不得徇私。并提醒刑部,此类案件需作为典型,从严从速办理,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