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猛乘坐的偷渡船靠岸,踏上东山土地的那一刻,他敏锐地感觉到,笼罩在塔寨村上空的空气,变了。
不再是那种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监视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与恐惧的复杂气息。
村口,那棵巨大的榕树下,景象更是让他眉毛微微一挑。
以往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眼神中带着轻蔑和嫉妒的林三宝,此刻竟然亲自带人等在那里。
他身边站着几个村里的核心骨干,一个个都神情肃穆,像是在迎接某位大人物。
看到赵猛的身影从远处出现,林三宝几乎是跑着迎了上来。
他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笑容,那笑容甚至有些夸张和谄媚,与他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阿猛!哎呀,我的好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林三宝一把抓住赵猛的胳膊,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身上的灰尘都拍掉。
“你子可以啊!真的可以!兵不血刃,就把糯卡那老狗给办了!真他妈给咱们塔寨长脸!”
他唾沫横飞,言语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内心的……恐惧。
赵猛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疲惫的笑容。他的眼神平静如深潭,不起一丝波澜。
“都是林老板指挥有方,我就是跑跑腿。”
他不动声色地将功劳推给了林耀东,一句话就让林三宝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半秒。
林三宝不敢再多,只是更加恭敬地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叔在祠堂等你,专门泡了最好的茶。”
祠堂内,气氛庄严肃穆得有些反常。
林耀东破天荒地没有坐在他那张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太师椅上,而是站在祠堂中央,亲自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
赵猛一踏入祠堂,三个细节瞬间被他捕捉。
第一,茶。空气中弥漫的,是顶级武夷山大红袍的岩韵花香。这种级别的茶叶,是林耀东用来招待省里大人物的,他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
第二,香。祠堂正中的香炉里,换上了三根足有手臂粗的极品檀香。
烟雾笔直地升腾而上,缭绕在祖宗牌位之间,让整个祠堂都显得更加神秘庄严。这是只有在祭祖或重大庆典时才会有的规格。
第三,椅子。林耀东那张雕龙刻凤的太师椅旁边,第一次,摆上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椅子。
那张椅子,是为他准备的。
“回来了。”林耀东抬起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眼神中的复杂却掩饰不住,“坐。”
赵猛没有客气,径直在那张椅子上坐下。
林耀东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亲自推到赵猛面前,动作缓慢而郑重。
“阿猛,我承认,我之前看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感慨,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兵不血刃,借刀杀人,就让糯卡损失了近一个亿。这份手段,这份胆色……”林耀东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整个东山,找不出第二个。”
赵猛依旧穿着他离开时那身洗得发白的普通夹克,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尘与疲惫。
但他那双眼睛,在缭绕的檀香烟雾后,却亮得惊人。那股沉稳和冷静,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与这身廉价行头截然不同的,名为“权势”的气场。
他端起那杯滚烫的茶,轻轻吹了吹,然后一饮而尽。
“我只是运气好。”
“运气?”
林耀东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声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下。
“哈哈哈哈!好一个运气!”
他猛地站起来,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无比郑重。
“能让糯卡和沙先生斗得两败俱伤,自己还能从金三角的鳄鱼潭里全身而退!这要是运气,那全天下的人,都想有你这样的运气!”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扫过闻讯赶来的所有塔寨核心成员——林耀东的左膀右臂,林耀文、林耀武,还有村里各房的话事人。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郑重宣布:
“从今天起,赵猛!”
他的手指,指向安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的赵猛。
“就是我们塔寨的二号人物!主管我们所有的海外生意!”
“从今往后,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