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 / 2)

我知道洪泰岳是故意刁难,我们这三亩二分地,是cha在生产大队土地中的一根楔子,我们的地长一百米,宽只有二十一米,犁到地头地边,调转牲口时,难免踩到公家的田,但公家如要犁到地边,也难免踩到我们的地。因此我爹有恃无恐。但洪泰岳说:“我们宁愿丢几分地不犁,也不会踩到你这三亩二分地上!”

生产大队土地宽广,洪泰岳可以说这个大话。但我们呢?我们只有这点土地,我们一点也舍不得丢啊。我爹胸有成竹地说:“我的地一分一厘也不丢,但也决不会在公家的地里留下一个牛脚印!”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洪泰岳道。

“是我亲口说的。”我爹道。

“金龙,你跟着他们,”洪泰岳道,“只要他的牛蹄踩到公家的地里----”他说,“蓝脸,你的牛蹄如果踩到公家地里怎么处置啊?”

“把我的牛腿铲断!”我爹斩钉截铁地说。

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我家的地与公家的地之间并无明显分界,只是每隔五十米竖立了一块石桩,即便是人走,也难保一步不偏,何况是牛拉着犁走。

因为我爹采用的是劈耕----从地中央开犁----方式,短时间内还没有踩到公田的可能,洪泰岳就对我哥说:“金龙,你先回屯,把黑板报出了,下午再来监视他们。”

我们回家吃午饭时,那块挂在西门家院墙上的黑板前,已经围着一群人观看。黑板两米宽三米长,是屯子里的舆论阵地。我哥才华横溢,只用了几个小时,就把它涂抹得琳琅满目。他用红、huáng、绿三色粉笔,在周边画上了拖拉机、向日葵、绿色的植物,还画上了扶着铁犁、眉开眼笑的社员与同样眉开眼笑的集体牛。在黑板报的右下角,他用蓝、白两色粉笔画了一头瘦牛和一大一小两个瘦人。我知道他画的是我、我爹与我家的牛。中间的文章,大标题是:人欢牛叫闹耕。字是花边仿宋体。正文是楷体。文章的末尾,说:与人民公社和国营农场的热火朝天、生龙活虎的耕场面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本屯顽固不化的单gān户蓝脸一家,他们是独牛拉木犁,牛垂头,人丧气,形单影只,人如拔毛公jī,牛如丧家之犬,凄凄惶惶,正在走向穷途末路。

我说:“爹呀,你看看,他把我们糟蹋成什么样子啦!”

爹扛着木犁,牵着牛,脸上挂着冰一样晶亮和清凉的微笑。

“随他说,”爹说,“这孩子,真是心灵手巧,画什么像什么。”

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我们身上。于是都发出了会意的笑声。事实胜于雄辩,我们的牛雄壮如山,我们的蓝脸璀璨,我们心qíng愉快,工作顺利,得意着呢。

金龙远远地站着,关注着他的杰作和看他的杰作的人。huáng家的互助倚在门框上,嘴巴咬着辫梢,远远地看着金龙,那眼神专注而痴迷,可见爱得已经不轻。我的重山姐姐宝凤背着一个绘有红十字的皮革药包从大街西边走来,她学会了新法接生又学会了打针开药,成了屯子里的专职卫生员。huáng家的合作骑着自行车从大街东头歪歪扭扭地驰来,看样子她是刚刚学会骑车,不能有效cao控,她看到倚在矮墙边上的金龙,嘴里喊着:不好----不好,车轮却直对着金龙撞去。金龙腿一分,将车轮夹住,同时顺手抓住了车把,那huáng合作,就几乎伏在他的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