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里,吹牛扯皮的人少了,谈论如何改进工具、如何能多挣绩点的人多了。就连镇子上那几个有名的懒汉,也开始琢磨著是不是该找点活干了。
这天深夜,酒馆早已打烊。
图莫正独自一人在店里收拾,將桌椅摆放整齐,仔细地擦拭著吧檯。
一阵轻微的推门声响起,他头也没抬,以为是哪个醉汉忘了东西,一边擦著杯子一边说道:“不好意思,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门口的人没有离开,反而走了进来。
图莫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大、大人!”图莫瞬间慌了手脚,连忙躬身道歉,“我不知道是您大驾光临————”
“没关係。”维林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自己径直走到吧檯前坐上高脚凳,“是我来得有些晚了。
图莫更是手足无措,他擦了擦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给我来一杯麦酒。”维林开口道,“看样子,生意不错。”
“这还是领主大人照顾我。”图莫赶忙给他倒了一杯酒,语气复杂。
“不是我照顾,”维林喝了一口,看向他,“是你自己,人们喜欢你的故事。”
“大人,我————我不明白。我只是个粗人,做了点该做的事,这有什么好说的”
“正因为你是个粗人,你的故事才更有力量。”维林放下酒杯,“人们从你身上看到了希望。他们看到,一个和他们一样,从一无所有起步的人,靠著自己的双手,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维林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你能跟他们聊聊。”
“聊聊什么我嘴笨,不会说话。”图莫连连摆手。
“不用你说什么大道理。就在镇子广场上,你把你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就行。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
几天后,新生镇的中心广场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木台。
图莫被半推半就地站了上去,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他看著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磕磕巴巴地开了口,说的都是些实在话。说自己当初怎么被逼得没办法,才去啃那块硬骨头。说自己晚上饿得睡不著,心里想的都是怎么让老婆孩子填饱肚子。
他的话没有文采,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打动人心。
演讲的最后,他把小石头也抱上了台。
“有件事,戏里没演,我想跟大伙儿说说。”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吃苦拼命镇上谁不吃苦,谁不拼命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以前觉得,种地就是把种子撒下去,然后等著就行。可夜校的老师说,不是的。什么时候翻土,什么时候施肥,怎么引水,怎么除虫,这里面全是学问。干一样的活,懂行的人,收成就能比別人多三成。”
“领主大人让大家看戏,不是光让大家学我怎么饿肚子。”
图莫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著台下眾人。
“他是想告诉所有人,光有力气和胆子是不够的。我们吃饱了,穿暖了,脑子不能空著!得去学,得去想!他想让我们明白,我们不光能当个刨食的农夫,还能当铁匠,当老板————能过上完全不一样的日子!”
“只要你肯干,也肯学,在这里,一切都有可能。”
台下响起了轰然掌声。
这番话,比领主府贴一百张告示都管用。
紧接著,维林趁热打铁。
领主府的文书处加班加点,用雕版印刷,赶製出了一批小册子。书名就是《当来敲门》,用最简单的词汇和最大的字號,讲述了图莫的故事。为了照顾那些热情高涨的“读者”,维林甚至让文书们连夜编出了续集——《当来敲门2:酒馆老板的幸福生活》。
据说,负责简化文本的文书和刻板的那几个工匠,累得头髮都掉了好几把,整日精神萎靡。
冬日閒暇,镇民们手里有了富余的绩点和时间。
这本小册子,成了最时髦的玩意儿。
识字的人,会得意洋洋地在人多的地方,比如酒馆门口或者广场的台阶上,大声朗读。
哪怕读得磕磕巴巴,一个词要想半天,也能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
不识字的人,被这股风潮一激,心里也活泛开了。
以前被视作“多此一举”的识字班,一夜之间,报名处被挤得水泄不通。
人们爭先恐后地把自己的名字登记上去,生怕落后於人。
一股学习的热潮,在这片刚刚摆脱了飢饿的土地上,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方式,悄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