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郁,风雪未歇。
国公府临风堂的烛火早已熄灭,但那股肃杀之气却顺着凛冽寒风,刮进了沈家旁支每一户的深宅大院。
“哗啦——”
沈家二房的厅堂内,一只青花瓷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沈二太爷捂着还隐隐作痛的胸口,那只被裴晏清折断的拐杖虽然换了新的,但他心头的恐惧却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了更深的怨毒,“她沈青凰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找回来的野种!如今攀上了国公府的高枝,竟敢要把我们这些长辈逐出族谱?!”
厅下坐着的几位族老也是面色惨白,有人犹豫道:“二哥,那裴世子今日的手段你也看见了,咱们若是再硬碰硬,只怕……”
“怕什么?!”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众人惊得回头,只见一个身着东宫内侍服饰的太监缓缓走出,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咱家奉太子殿下口谕,特来给各位族老指条明路。”
沈二太爷浑身一震,连忙跪下:“公公请讲!”
那太监居高临下地睨着这群唯利是图的老朽,尖细的嗓音如同毒蛇吐信:“太子殿下说了,沈青凰伪造太子罪证,意图构陷储君,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是诸位能在大殿之上‘大义灭亲’,指证沈青凰那所谓的账本是伪造的,是为了替裴晏清争权夺利……那便是大功一件。届时,沈家家主的位置,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这……”几位族老面面相觑,冷汗直流。
这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啊!
“怎么?不想干?”太监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随手扔在地上,“这是诸位这些年侵占良田、放印子钱、逼死人命的案底。太子殿下仁慈,暂时压下了。若是明日早朝听不到想要的声音……哼,大理寺的大牢,可比这暖阁宽敞多了。”
赤裸裸的威胁!
要么死,要么反咬一口博个富贵。
沈二太爷捡起地上的文书,看着上面一笔笔触目惊心的烂账,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干了!”他咬牙切齿,面容扭曲如鬼,“反正那死丫头要把我们逐出族谱,不如先下手为强!只要太子殿下能保我们,牺牲她一个沈青凰算什么!”
……
次日,天色微明。
厚重的宫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百官鱼贯而入。金銮殿上,九龙金漆宝座熠熠生辉,昭明帝高坐其上,冕旒后的神色晦暗不明。
“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太监总管尖锐的嗓音刚落,大殿左侧便闪出一道人影,噗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央,声泪俱下。
“陛下!草民沈德旺,要状告国公府世子妃沈青凰,不孝不义,伪造罪证,构陷储君,意图颠覆朝纲!”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沈德旺,正是昨夜发狠的沈二太爷。他此刻摘了冠帽,散着头发,一副受尽屈辱、不得不为民除害的悲愤模样。
太子裴承义站在百官之首,眼底划过一抹阴毒的快意,面上却是一脸震惊与痛心:“沈老太爷,此话当真?那是你的侄孙女,你可不能胡言乱语。”
“草民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沈二太爷以头抢地,磕得砰砰作响,“草民那侄孙女自幼流落在外,性情乖张暴戾。前些日子她突然拿出一本所谓的‘账册’,说是太子通敌的罪证。草民那是看着她长大的,她哪里有通天的本事查到这些?分明是……分明是有人指使她伪造,想要以此来扳倒太子殿下啊!”
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向站在武将一侧、面色苍白如纸的裴晏清。
裴晏清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朝服,更衬得他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听到这般指控,他只是掩唇低咳了两声,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父皇!”太子顺势跪下,声音哽咽,“儿臣冤枉啊!儿臣自知平日里对裴世子多有得罪,但他若是为了私怨,便指使妇人伪造这等通敌叛国的罪名,儿臣……儿臣实在寒心!”
紧接着,御史台那几个早已投靠太子的言官也纷纷出列。
“陛下,沈氏一族乃是沈世子妃的至亲,连他们都看不下去这等恶行,可见此事定有蹊跷!”
“裴世子执掌临江月,想要伪造几本账册何其容易?”
“请陛下彻查沈青凰,还太子一个清白!”
昭明帝目光沉沉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员,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裴晏清,你有什么话说?”
裴晏清缓缓抬起头,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静。他刚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冷如碎玉的声音——
“既然是告我,何须世子代劳?”
众人回头。
只见大殿逆光处,一道纤细的身影缓步而来。
沈青凰身着正红色的世子妃朝服,头戴九尾凤钗,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却未发出半点杂音。她脊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极稳,仿佛脚下踩的不是金砖,而是这群跳梁小丑的脸面。
她无视周围那些鄙夷、探究、恶毒的目光,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就在沈二太爷身侧站定,甚至连跪都未跪,只是微微福身行礼。
“臣妇沈青凰,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