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归目光微闪,垂下眼帘,只低声道:
“殿下无恙便好。”
他又沉默地喝了两口粥,悄悄抬眼看了萧明玉一瞬,便又落回面前的餐食,仿佛不经意地问:
“这些饭菜……是殿下让准备的?”
“嗯,”萧明玉点点头,目光扫过桌上还算丰盛的早餐。
“我见这官署厨房实在清冷,你又病着,便让城中饭馆每日送来。你放心,我用私房钱付的账,没动官中一分一毫,也没以权压人。”
她顿了顿,看了眼默默点头的谢云归——他吃饭如此慢条斯理……可分明好久没有好好用过饭了。
他不饿么?念及此,萧明玉语气带了点责备,却满是心疼:
“倒是你,谢云归,你把自己当铁打的吗?”
她倾身向前,盯着他苍白消瘦的脸,语气虽然轻缓,却是压抑不住的恼火: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脉象虚浮无力,脾胃虚弱至极,气血两亏,肝肾亦有损耗?风寒入体只是诱因,底子早就被你自己掏空了!日夜操劳,饮食不节,忧思过度……你再这么下去,就不是病一场,是迟早要垮!”
她越说越气,想起侍卫描述的他不眠不休、咳血仍不下堤的样子,想起触手可及的嶙峋肋骨,眼圈都有些发红:
“谢云归,青州百姓的命是命,你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若倒下了,这青州好不容易有起色的事务,又交给谁?你……你让我……”
她哽了一下,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谢云归被她这一连串带着火气的关切砸得有些懵,握着勺子的指尖微微收紧,适才缓慢的进食也停下了。
若非昨夜那个……吻,他不会明白萧明玉这些责备的话语里到底有多少关切。
想到这里,谢云归脸上不由泛上淡淡的薄粉,可越是如此,他越像是被死死泡在蜜罐子里的小熊,反倒要被溺毙,不自觉挣扎起来。
他喉咙发紧,半晌,才低低道:
“臣……无事。劳殿下挂心。”
“无事?你怎么就这么嘴硬呢谢云归!”
萧明玉简直要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但又料到他此刻的状态,想来也难以直接接受自己对他的好,她便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道:
“来都来了,不管你怎么想,从今日起,药,我看着你喝。饭,我看着你吃。觉,我看着你睡。公事再忙,每日也必须按时歇息。谢云归,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萧明玉那番斩钉截铁的话落下,房间里一时安静得只剩下窗外细微的鸟鸣。
谢云归低着头,看着碗中犹带温气的米粥,那白瓷边缘映出他模糊的、苍白的倒影。
昨夜那个轻柔却足以焚尽他所有防线的吻,此刻又一次无比清晰地灼烫着他的唇齿。
他恍然想起,其实……殿下的不是第一次了。
更久以前,宫宴归来的马车上,她也曾醉意朦胧地靠在他肩头,嘴里含糊地嘟囔过什么。
当时他惊骇万分,良久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可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只当是醉话,是她一时兴起的戏言,或是她随性生出的浅薄好感。
或者说,他完全没有信心可以让这束光永远照在自己身上,故而拼了命只当没有存在,反倒更自在一些。
就在他马上都要忘了那日她说的话之时,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在最高处身着华服,风尘仆仆,穿越算计与险阻,只为来到他这破败的官署,照料病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