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纁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向兵器架,取下了一杆长枪。
她提着枪,一步步走进尘土飞扬的校场中央。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正在搏杀的霍去病也停了下来,他看着提枪走来的刘纁,眉头微蹙。
“胡闹什么?这里危险。”
刘纁没说话。
她只是学着那些士兵的样子,对着霍去病,笨拙地行了个军礼,然后枪尖一指,直直对准了他。
意思很明显。
她要挑战他。
全场死寂。
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窃笑声。
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要挑战他们的不败战神?
这不是胡闹是什么?
霍去病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执拗,沉默了片刻。
他扔掉了手中的木刀。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赤手空拳地站在那里,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这是一种极致的轻视,也是一种极致的保护。
刘纁深吸一口气,动了。
她的枪法凌厉,身手矫健,一招一式都是宫中大内高手所授,专为搏杀。
长枪如龙,直刺霍去病心口!
然而,霍去病只是微微一侧身,便轻松躲过。
他像是在闲庭信步,任由刘纁的枪花如何漫天飞舞,枪尖始终无法触碰到他分毫。
他甚至还有空点评。
“花架子。”
“太慢。”
“力气不够。”
刘纁的脸涨得通红,攻势越发猛烈。
就在她一枪横扫,以为必中时。
霍去病动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欺入她怀中,右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抓住了枪杆。
左手顺势一抄,便将刘纁整个人连人带枪,轻松地扛在了肩上。
全场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哄笑和喝彩。
刘纁被他扛在肩上,又羞又气,双腿乱蹬。
“放我下来!”
霍去病扛着她走到场边,将她放下。
他看着她气鼓鼓的脸,低声笑了。
“想学?”
刘纁一愣。
“我教你,”霍去病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锋利,“真正用来杀人的枪法。”
从那天起,校场上多了一道红色的身影。
刘纁不再是看客。
她和所有士兵一样,负重,搏杀,被霍去病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爬起来。
半月后,当她满身泥泞,却成功用枪尖在霍去病的胳膊上划出一道血痕时,那些曾经窃笑的士兵,看她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不再称她“公主殿下”。
而是满心敬佩又带着亲昵地喊她——
“公主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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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六年,白露。
河西的风已带上入秋的寒意。
书房内,霍去病正俯身在巨大的舆图前,手指划过狼居胥山,最终,停留在了更北方的“瀚海”之上。
他正在规划对匈奴的最后一战。
刘纁端着一碗温热的红豆莲子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歇一会儿吧。”
她将碗递到他嘴边。
霍去病抬起头,冲她一笑,伸手去接。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碗沿的那一刹那。
他的手腕,几不可查地,轻轻一颤。
啪嗒——
瓷碗脱手。
在死寂的书房内,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那声音,刺耳得像一声尖叫。
温热的红豆羹溅上了霍去病玄色的战靴。
空气,瞬间凝固。
霍去病自己也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那只曾挽千钧强弓、斩无数敌酋的右手,眉心紧紧蹙起,一丝惊愕与费解在眼底一闪而过。
刘纁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冻结。
她死死地盯着霍去病的手,仿佛要看穿他的皮肉骨血。
“去病……你怎么了?”
“无事。”
霍去病立刻收回手,快得像是在掩饰什么,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天冷,手有些僵了。”
他说得轻松。
可刘纁的心,却在那一瞬间,沉入了万丈深渊。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贴身佩戴着那块玉佩的胸口处,猛地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不是冷,而是一种被抽离生命力的空洞与恐慌。
“玉在,人在……”
母亲的话,不再是叮嘱,而是一记沉重无比的丧钟,在她脑海中轰然敲响。
她看着霍去病那张依旧俊朗,却隐隐透出一丝疲态的脸。
一个念头,冰冷而锋利,狠狠刺穿了她的所有侥幸。
他的身体,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