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传承人听证会(1 / 2)

“非遗纪元”总部最大的会议室,今日布置得与往常不同。撤掉了冰冷的投影设备和现代化的长条会议桌,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沉稳的实木座椅,围成一个象征平等与交流的圆弧。座椅上铺着李阿婆亲手染制的靛蓝色扎染坐垫,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檀香,试图安抚着某种无形的紧绷。

林砚站在门口,亲自迎接每一位到来的传承人。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改良旗袍,颜色是温润的米白,没有过多装饰,只在襟口别了一枚小小的木鱼胸针——与李阿婆送她的那个挂坠同源。这是沈砚心的建议,他说,今天不需要商业精英的形象,需要的是展现尊重与诚意的后辈姿态。

李阿婆在孙女的搀扶下最先到来,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了握林砚的手,浑浊却清亮的眼睛里带着担忧,也带着一丝鼓励。紧接着是苏州来的张清远师傅,一身藏青色中式褂衫,面容清癯,不苟言笑,只对林砚微微颔首,便拄着拐杖,腰背挺直地走了进去。陕西的王铁山师傅声如洪钟,人未至,声先到,带着西北汉子的爽直,但今日眉宇间也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凝重。陆陆续续,十几位来自天南海北、代表着“非遗纪元”合作基石的核心传承人悉数到场。

他们是中国传统技艺活着的丰碑,是“非遗纪元”故事的起点,也是今天这场听证会真正的主角。

会议室内,茶水氤氲着热气。没有主持人,没有流程表。林砚在圆弧的一个普通位置坐下,沈砚心和周锐分坐两侧。周锐今日难得地沉默,收起了平日里的锋芒,只是目光不时扫过在场的传承人,评估着他们的情绪。

林砚环视一圈,目光真诚地拂过每一位老师傅的脸庞,他们脸上有风霜,有专注,有属于手艺人的执拗,此刻,也或多或少带着疑虑、不安,甚至是一丝被外界舆论牵连的委屈与愤怒。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各位老师,阿婆,师傅们,今天请大家来,没有别的目的。外面风大雨大,很多话传得变了味道。我们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今天,我们不听汇报,不画大饼,只想请大家说说心里话。我们‘非遗纪元’做得不对的,不好的,让大家受了委屈的,请大家尽管说。我林砚,和我们整个团队,今天就是来听的。”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推诿的开场,直截了当,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短暂的沉默。

王铁山师傅率先打破了寂静,他性子急,嗓门大:“林丫头,外面都说我们把老祖宗的东西卖贱了!说我们为了挣钱,把手艺搞得花里胡哨,不伦不类!我老王听着憋屈!我们乌铜走银,哪一道工序省了?哪一件作品不是汗珠子砸出来的?怎么到了别人嘴里,就成了快消品了?”他情绪激动,拳头攥紧,古铜色的脸膛因激动而泛红。

“王师傅,您别动气。”林砚温声安抚,随即转向所有人,“王师傅说的,正是我们今天要直面的事情。外界批评我们‘过度商业化’、‘课程快餐化’,我想知道,在各位老师看来,我们现在的课程,有没有这样的问题?大家在实际带徒弟……带学员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难处?”

话题被引向了核心。

一位来自江西的陶瓷老匠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林总,说实话……现在上课,是比以前赶了。以前带徒弟,光揉泥就能让他揉三个月,感受泥性。现在……一堂课,拉坯、修坯、上釉,恨不得一气呵成。孩子们是做出个杯子碗了,高兴,可那手感……差得远哩。”他摇着头,语气里满是惋惜。

这话像是打开了闸门。

“是啊,”另一位木雕师傅附和,“我们讲究‘刀下有神’,现在课程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助教在帮学员用机器打磨,最后象征性地让学员刻两刀……这……这味道不对啊。”

“还有那些故事,”一位绣娘轻声补充,“以前我们学艺,师傅会讲针线里的老讲究,图案里的好寓意。现在课程时间紧,这些常常就省略了,或者让助教念一遍稿子……冷冰冰的,没了温度。”

发言越来越多,起初的拘谨在共同的话题下消散。传承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在“标准化”、“高效率”要求下,技艺传授被压缩、被简化带来的失落与无奈。他们感激“非遗纪元”带来的收入和关注,但更深层次的,是一种技艺尊严和传承严谨性受到挑战的焦虑。

沈砚心认真地听着,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脸色沉重。这些鲜活具体的例子,比他那份数据报告更直观,也更刺痛人心。

周锐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忍不住开口:“各位老师,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市场有市场的规则,我们要生存,要发展,就必须考虑效率和规模。如果完全按照传统的师带徒模式,我们根本无法服务这么多想了解非遗的学员……”

“周总!”林砚出声打断了他,语气温和却坚定,“今天我们先听,不说。”

周锐愣了一下,看着林砚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有些烦躁地靠回椅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