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飞鱼服(2 / 2)

展开信,是顾家船队一个大管事的绝笔信,信中血泪交加,痛陈倭寇的残暴,描述了船队如何奋力抵抗,最终全军覆没的惨状,最后,他请求主家为他们报仇,并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物证,人证,动机……

一切都齐了。

魏鸦将信纸收好,恢复了地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仓库。

他以为自己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潜入和发现,却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仓库对面的钟楼顶上,一个黑影收回了千里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

京城,紫禁城,乾清宫。

烛火摇曳,将燕王刘衍的脸映得阴晴不定。

他面前的御案上,堆满了从东南沿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每一封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报!殿下,漳州府急报!倭寇三千人登陆,攻破县城,知县战死,城中……城中被屠戮一空!”

“报!殿下,泉州水师出海迎敌,中伏,三艘主力战船被焚,指挥使重伤!”

“报!殿下!户部尚书求见,说……国库已经拿不出钱来犒赏三军了!前线将士连抚恤金都发不出来,军心浮动啊!”

一个又一个坏消息,像雪片一样飞来。

刘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笔墨纸砚跳了起来。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咆哮着,双目赤红。

他才刚刚监国理政,才刚刚靠着扳倒张敬,在朝中树立起绝对的威信。他以为接下来就是他大展拳脚,开创盛世的开始。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迎头痛击。

他接手的,根本不是什么朗朗乾坤,而是一个被蛀空了根基,外强中干的烂摊子!

倭寇之乱,如燎原之火,瞬间席卷了整个东南。

打仗?拿什么打?兵,是张敬时代留下的老弱病残。钱,国库里跑耗子,比他的脸还干净。

他召集满朝文武商议对策,那群平日里口若悬河的言官、尚书们,此刻却一个个变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要么就是哭穷,要么就是建议“安抚”,要么就是互相攻讦,推卸责任。

“钱!钱!钱!谁能给本王变出钱来?!”刘衍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名字。

那个帮他伪造“铁证”,让他顺利扳倒张敬的江南商人。

顾慎。

一个神秘,富有,而且……似乎对他有所求的商人。

刘衍的脑中,一道光芒闪过。

顾慎的生意遍布四海,倭寇之乱,他必然也是受害者!而且是最大的受害者!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更重要的是,他有钱。

刘衍的呼吸急促起来。他需要顾慎的钱,来填补东南沿海那个巨大的窟窿。而顾慎,也需要朝廷的力量,来保护他的海上商路。

这是一个完美的交易!

“来人!”刘衍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拟旨!派人去江南,宣顾慎……不,是‘请’顾慎入京,本王有要事相商!”

他特意将“宣”改成了“请”。

他已经意识到,现在不是他高高在上施舍恩惠的时候,他需要顾慎的帮助。

他需要那个商人的钱。

当刘衍的使者快马加鞭冲出京城时,一封来自皇城司的加密急报,也正被送往皇宫深处,那位久不上朝的老皇帝的病榻前。

而在千里之外的苏州,顾慎正将最后一把鱼食撒入湖中。

他的身后,黑衣人递上两份情报。

一份,是关于魏鸦“满载而归”的详细报告。

另一份,是京城燕王刘衍焦头烂额,即将派人来“请”他的消息。

顾慎看完,将纸条随手扔进一旁的炭炉,火苗一舔,瞬间化为灰烬。

“主上,一切尽在掌握。”黑衣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崇敬。

“不,还差最后一步。”

顾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残渣。

“把我们抓到的那个倭寇头目,处理干净,交给魏鸦。”

黑衣人一愣:“交给他?”

“嗯。”顾慎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让他立个大功,好回去给皇帝交差。告诉那个倭寇,他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

“让他‘招供’,说他们这次大规模的行动,是受了已经被清除的张敬一党的余孽资助,目的就是为了搅乱东南,让燕王殿下在陛

黑衣人瞳孔骤缩。

这一招,太狠了!

这等于是在告诉皇帝:

第一,倭寇之乱,不仅是外患,更是您儿子们争夺皇位的内斗延伸!

第二,我,顾慎,不仅是受害者,还是一个有能力抓到倭寇头目,并且能挖出这种惊天秘密的“能人”!

第三,燕王刘衍连自己屁股底下的火都看不明白,还在傻乎乎地为国库发愁,而我这个商人,已经洞悉了背后的政治阴谋!

这一下,顾慎的形象,在皇帝心中,将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和重要。

他不再只是一个有钱的商人。

他是一把可以用来平衡朝局,敲打儿子的,锋利无比的刀!

“让魏鸦把这份‘口供’,连同那本账簿,一起送回京城。”

顾慎转过身,望着夕阳下金色的湖面。

“京城的戏台已经搭好,观众也已就位。是时候,让我这个主角,登场了。”

京城,大内深处,养心殿。

浓重的药味几乎凝成了实质,压得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烛火昏黄,勉强照亮了龙床前的一片区域。

龙床上,大乾王朝的天子,如今只剩下一具枯槁的躯壳。他半靠在明黄色的软枕上,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着一条缝,仿佛随时都会被死神的阴影彻底吞没。

皇城司指挥使魏鸦,一身玄色飞鱼服,此刻却像一只收敛了所有利爪的猎鹰,恭敬地跪在离龙床三步远的地方,头颅深深低下,连余光都不敢扫向那张曾经威严无双的脸。

“说。”

一个沙哑、破裂的音节从老皇帝的喉咙里挤出来,仿佛两块朽木在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