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死寂的眼瞳之中,倒映着药庐顶上冰冷的月光,没有半分活人的温度。
苏菱安指尖轻抚着腕间的归藏铃,那细腻的触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她闭上眼,忆络如无形的触手,向着地脉深处探去。
刹那间,一股极细微,却又无处不在的共鸣,从地底深处回荡而来。
那不是金石之音,也非水流之声,而是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万千人齐声低语,汇成一道绝望的洪流,冲刷着她的感知。
“我认罪……我认罪……我罪该万死……”
一声声,一句句,充满了悔恨与痛苦,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被扭曲的虔诚。
苏菱安猛然睁开双眼,眸中寒光一闪而过!
这不是祷告,更不是忏悔!
这是“梦刑”留下的精神残响!
三百年前,心源族用以惩戒叛徒的禁术,竟然还在使用!
而且,他们还在用活人试铃!
“吱呀——”
药庐的门被推开一道缝,叶寒舟斜倚在门框边,他脸上用秘法封住七窍的毒线,此刻正渗出丝丝缕-靡的黑气。
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而刺耳:“这铃铛若真能改换天命,那三百年前,它就该先碎在那座太庙里。”
话音未落,另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屋内,墨鸦将一张刚刚绘制完成的舆图铺在桌上,图上朱砂与墨线交错,勾勒出一片常人无法窥见的地脉暗流。
他指尖点在皇城中心的一点,声音凝重:“忘川池,并非死水。”
他的眼中闪烁着冷峻的光:“它以三百年前被诛九族的镇远大将军苏氏一门及麾下九百亲卫的怨念为基,养着一尊‘梦刑鼎’。鼎心需定期投入以高官重臣的执念炼成的‘真念茧’,否则鼎火熄灭,怨气便会反噬皇脉龙气。”
“我们先前查的‘织梦坊’,不过是外围收集寻常梦丝的幌子,真正炼制‘真念茧’的地方,是太庙地底的秘库——那里每隔七日,便会有一名朝中重臣‘自首伏罪’,献上自己的毕生执念。”墨鸦抬起头,眼中是洞穿一切的冷光,“有人想用这法子,清君侧,换乾坤。”
就在此时,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泣。
小桃一直蜷缩在灵泉边,怀里紧紧抱着那块苏氏祖传的纹玉。
此刻,温润的玉面上,竟如蛛网般爬满了狰狞的血色纹路。
她像是被魇住了一般,颤抖着,用梦呓般的声音念出一段早已被从史书上抹去的圣旨:
“镇远苏氏,功高震主,通敌叛国……其妻族心源氏,妄窥天机,图谋不轨,尽数诛绝,以儆效尤。”
念完最后一句,小桃猛然抬头,泪水决堤而出,她死死地盯着苏菱安,声音凄厉:“小姐!姐姐她……姐姐她当年不是被困死在钟里的!她是被那枚‘梦铃’骗进去的!那个人说,只要姐姐在里面认了罪,我就不用再当那个劳什子‘容器’了!”
“轰!”
苏菱安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借梦杀人,借铃灭口!
好一招斩草除根!
她眸色骤然冷到极致,一把夺过小桃手中的玉佩,狠狠按入冰冷的灵泉之中,泉水瞬间沸腾,血纹在水中散开,又诡异地凝聚。
“他们不仅要我心源族的忆络天赋,还要我苏家的赫赫战功来当这梦刑鼎的养料!”她一字一句,声音里淬着冰,“真是好大的手笔!”
三更天,夜色如墨。
太庙之外,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苏菱安却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入阴影之中。
她以织梦露涂抹双眼,眼前景象瞬间变幻,原本威严肃穆的守卫,在她眼中,竟个个双目呆滞,如同提线木偶。
归藏铃化作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覆盖在她的耳廓。
她能“看”到,那些守卫的头顶,正飘出一缕缕比发丝还细的梦丝,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汇入脚下的地缝之中。
就是这里!
她顺着梦丝流动的方向,忆络之力悄然探入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