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有团白影在动,走近了才发现是宛宛抱着个陶罐,正踮着脚往芦苇丛里躲。“宛宛?”林小满喊了声。
小姑娘“呀”地叫了声,抱着陶罐转过身,脸上还沾着泥,像只刚从土里钻出来的小土豆。“奶奶让我来送海带水,”她举了举怀里的陶罐,罐口用棉布封着,“我想给蝴蝶邮票找个新家。”她的草帽上别着张蝴蝶邮票,是从城里亲戚寄来的信上揭的,蓝紫色的翅膀,边缘有些破损。
“找到啦?”阿泽从宛宛身后钻出来,手里还举着他的鲨鱼邮票棚子,“我刚才看见只蓝蝴蝶,往这边飞了。”
四个身影在雾里慢慢走着,陶罐里的海带水晃出细碎的响。孙婶的茅草屋就在前面,烟囱里冒出的烟在雾里散不开,像根白柱子。屋檐下挂着串串干海带,在风里轻轻晃,影子投在雾上,忽明忽暗。
“小满姐,你看我画的。”宛宛从兜里掏出张纸,上面用蜡笔画了片海带田,田埂上画着四个小人,头顶都飘着朵云,“奶奶说,雾就是天上的云掉下来了。”
赵铁柱看着画,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雾:“那咱这海带田,就是长在云里的?”
“可不是嘛。”林小满接过陶罐,往根须周围的泥里浇,海带水渗进泥里,冒出串小气泡,“你看这苗,不就像在云里长着?”
正说着,雾里传来“咯吱咯吱”的拐杖声,郑伯的身影慢慢显出来,他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包着层铜,在雾里闪着光。“给小满的信,研究所来的。”他把信往林小满手里塞,拐杖在泥里戳出个小坑,“王教授说,让你多拍些新苗的照片,他们在实验室都盼着呢。”
信封上贴着张长城邮票,邮戳是北京的,红印在雾里透着暖。林小满拆开信,王教授的字依旧刚劲,说新设备已经调试好,等她回去做海带成分分析,还在信尾画了个简笔画,是株顶着芽的海带,旁边写着“盼丰收”。
“能让郑爷爷把照片寄过去吗?”宛宛指着林小满的帆布包,里面有台旧相机,是研究所配的,林小满总爱借着拍苗,偷偷拍岛上的浪花和飞鸟。此刻相机镜头上沾着雾珠,映着新苗的影子,像把苗装进了玻璃球。
“等雾散了就拍。”林小满把信夹进记录本,突然发现赵铁柱正盯着信封上的长城邮票,眼神里有丝羡慕。她想起前几天他说的话,想给城里的妹妹写封信,却总觉得字丑不好意思。“铁柱哥,”她开口道,“等分苗那天,你写封信,我帮你拍张新苗的照片贴上,一起寄。”
赵铁柱的脸突然红了,在雾里像块被晒暖的礁石:“俺……俺字写得丑。”
“我教你。”林小满从包里掏出支铅笔,在纸上写“海晏岛”三个字,笔锋被雾洇得有些钝,却格外清晰,“照着写,不难。”
他握着铅笔的手在抖,笔尖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像条挣扎的小鱼。写坏三张纸后,终于有个字像模像样,他举着纸往雾里照,眼里的光比新苗的芽还亮:“这样能看清不?”
“能!”林小满用力点头,“比我第一次写的好多了。”
雾慢慢淡了,太阳从雾里钻出来,像个刚睡醒的蛋黄,把海面染成金红。新苗的叶片上挂着雾珠,在阳光下闪成串,像谁撒了把碎钻。林小满举起相机,镜头里,赵铁柱正蹲在苗床边,手里举着那张写着“海晏岛”的纸,身后是望不到头的海带田,田埂上的竹竿在雾散后的风里轻轻晃,像无数只举着的手。
“笑一个。”她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把海雾、新苗、歪扭的字,还有他眼里的光,都装进了镜头。宛宛突然把蝴蝶邮票贴在相机上,翅尾扫过镜头,照片里便多了抹蓝紫,像雾里飞来了只蝶。
郑伯拄着拐杖往回走,邮包在肩头晃着,里面装着林小满刚写好的回信,信里夹着片新苗的叶尖,还带着雾的潮。他的拐杖敲在礁石上,“笃笃”声在雾散后的岛上传得很远,像在给远方报信——海晏岛的新苗,正在雾里扎根,往深处,往远处,使劲儿长。
林小满望着渐渐散去的雾,突然觉得,这雾像岛的被子,盖着新苗,盖着等待,也盖着藏不住的盼头。等雾彻底散了,等新苗长到能收割,那些藏在雾里的芽,就会变成海里的浪,一波波,往该去的地方涌。就像那些贴着邮票的信,不管走多远,总会带着海晏岛的潮声,落在该到的人手里。
有那么一个特殊的日子,阿泽那枚珍贵无比、栩栩如生的鲨鱼邮票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突然从集邮册里挣脱出来,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深邃无垠的大海游去。与此同时,宛宛精心收集的美丽蝴蝶邮票也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牵引着,紧紧跟随微风轻盈地飘向遥远的天际。
然而,赵铁柱亲手写下的海晏岛三个字却如同沉睡中的婴儿般安静地躺在他妹妹那张整洁的书桌上,散发着阵阵清新的气息,宛如刚刚破土而出的嫩绿新芽。它默默地诉说着关于这个岛屿的故事:那里的阳光温暖明媚,海浪轻柔拍打着岸边;那里的沙滩金黄细腻,海风带来咸咸的味道;那里的天空湛蓝如宝石,云朵洁白似……所有这一切都在和谐共生,蓬勃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