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在一旁接过话头，他脸色比朱济熺沉稳许多，但语气同样郑重：“皇祖父，孙儿在东大留学时，曾在公开课与史料中听闻过。此二者，堪称后世‘镇国神器’，尤其是核弹……有‘灭国’之威。据载，一枚当量不大的核弹，便足以摧毁一座如北平般的大城。若配以可远程飞行的导弹，则万里之外亦可发动致命一击，令敌国胆寒。只是……其技术门槛极高，即便在六百多年后，也仅有寥寥数个最强盛的大国掌握核心。”
“灭国神器？万里之外摧毁大城？”朱元璋的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帝王的本能让他立刻意识到了其中蕴含的无上权力与恐怖威慑。他几乎不假思索，对着王卓斩钉截铁道：“如此国之重器，我大明必须要有！王卓，你立刻联系东大，无论花费多少银钱，先给朕买……不，订购几套过来！要最好的！” 那口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仿佛面对的是可以随意购置的珍玩，而非战略级武器。
王卓却缓缓摇了摇头，迎上朱元璋灼热的目光，冷静地开口：“陛下，臣以为，现阶段不宜急于求购，更不宜急于自研。”
“为何？”朱元璋眉头一皱，“既有此等利器，为何不取？难道我大明用不得？”
“非是用不得，而是时机未到，风险过大。”王卓语气沉稳，条理清晰地分析，“其一，依我大明现有军力，凭借东大协助提供的火器、战舰、通信及后勤体系，已足以对当今全球任何势力形成碾压之势，可谓‘降维打击’。当前并无迫在眉睫、需要动用此等灭世武器方能应对的威胁。其二，核弹非同小可，其制造、储存、运输、尤其是使用，都伴随巨大风险，且涉及极端复杂的防护与指挥体系。稍有不慎，操作失误或保管不善，其造成的灾难将是毁灭性的，污染之地百年难复。臣若此时贸然引入，恐非福国，反成祸源，届时，臣真成千古罪人了。”
朱元璋沉默了，脸上的急切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虑。他背着手，目光再次投向远方天空，那里已不见火箭踪迹，但他的思绪显然飘得更远。半晌，他才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缺人……缺真正懂这些通天手段、又能让朕放心的人。”
朱高炽见状，知道时机成熟，上前一步，躬身奏道：“皇祖父，此前姑夫多次提及，欲行长久之计，根基在于改革教育，培养新式人才。孙儿有一具体构想：可在应天府择地，创办‘京师大学堂’，仿东大学制，专司培养格物、工程、算学、化学等理工人才。选拔其中天资卓越、品性可靠者，再择机送至东大深造，学习最前沿之学问。同时…”
他顿了顿，抛出更重要的建议，“可仿效东大‘院士’制度，在我大明设立‘两院院士’名衔。凡在科学技术领域做出重大贡献之贤才，无论出身，经严格评议，可授予院士称号，享二品大员俸禄待遇，赐予殊荣。如此，为天下才智之士开辟一条不同于科举正途，却同样光耀门楣、报效国家的上升通道，方可激励更多人投身实学，而非皓首穷经。”
朱元璋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捻动，仍未立刻表态。设立新学堂已属变革，还要搞什么“院士”，等同二品？这无疑是对现有文官体系和价值观念的巨大冲击。
王卓适时补充，语气恳切：“陛下，科学技术发展如江河奔流，永不停息。我大明如今借东大之助，暂时领先于世。然西洋诸国已渐有复兴苗头，未来未必不能追及。若我大明只知引进，不知自研；只知使用，不解其理；只靠少数通晓东大之学之人，而无自行培育人才、激发创新之沃土，迟早会落后。唯有建立起自身坚实的科研与教育体系，方能确保江山代有才人出，使我华夏文明始终屹立于时代潮头。”
“皇祖父，”朱济熺也忍不住附和，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孙儿在东大感受最深的一点便是：学问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彼处人人争先，日新月异。我大明既已开眼看世界，更当有奋起直追、后来居上之志！”
朱元璋的目光在侃侃而谈的朱高炽、神情坚定的王卓以及热血激昂的朱济熺脸上缓缓扫过。忽然，他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呵，”朱元璋轻哼一声，“你们三个……这一唱一和的，道理一套接着一套。高炽提构想，王卓陈利害，济熺敲边鼓……是早就商量好了，今日特地给咱老头子下这个套，是不是？”
朱高炽、王卓、朱济熺三人闻言，面上皆是一顿，随即不约而同地露出些微被看穿的尴尬，但眼中更多的却是期待。
朱元璋看着他们，又望了望远处那曾发射火箭、此刻已恢复平静的空地，再环视身边其他虽然听得似懂非懂却明显被这番对话激发出思考的儿孙与臣工，最终长长地、似乎卸下某种重担般舒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朱元璋摆摆手，语气竟带着几分罕见的释然与慨叹，“儿孙自有儿孙福，朕总不能替万万世的子孙都把路堵死。你们年轻人，见识了更广的天地，想走一条新路……既然你们都想好了，也说得在理，那便……”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有力量：
“便照你们的意思去办吧！京师大学堂，准了！那个什么‘院士’制度，着礼部、吏部会同王卓、高炽，细细拟个章程上来！该花的银子，从内帑拨付！”
“谢陛下（皇祖父）隆恩！”三人相视，眼中皆掠过一抹如释重负而又充满斗志的笑意。
苍穹之上，“启明星”静静运转。大地之上，一场关于人才、教育与科技未来的深刻变革，终于在这一天，伴随着火箭的轰鸣与帝王的应允，正式拉开了帷幕。
大明的未来，不止在星辰大海，更在每一所即将兴起的新学堂之中，在每一位即将被点燃的聪慧头脑之内。